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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怀哈扎布

  2004年6月14日,经过几日长途跋涉,我背着长短镜头走进了锡林浩特。天幕已落,路灯初上,我顾不得登记旅馆,在路边小店吃了一碗羊肉面,便开始四处打听,寻访哈扎布。哈扎布是草原上家喻户晓的“长调牧歌之王”。对于从《赞歌》开始就痴迷于蒙古族原生态音乐的我,如果千里独行能见到哈扎布,并得到亲自指点,那是我一生的荣幸。第一次听到《赞歌》时我只有9岁,在故乡的大礼堂,当身着蒙古族服饰的胡松华唱起“啊哈嘿咿哟,从草原来到天安门,高举金杯把赞歌唱……”我感觉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漂浮,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没有比这更好听的天籁之音。那个年代学长调不容易,哪有现在的磁带、光盘、数码、在线视听等这样方便,只能省下零花钱,多看几遍《东方红》。县文工团唱山歌的邓老师来自长阳土家族,《赞歌》唱得行云流水,由此成为我的引路人。他要求我气运足了,慢慢拉长开去,再一点点收回来,仔细听,能听到羊鸣马嘶声。后来南下深圳,香蜜湖畔惊现一片蒙古包,我总算从这儿听到了正宗长调,那里风味酒楼的歌手萨仁呼、朝鲁巴特尔,都在内蒙古长调比赛中拿过奖,跟他们交朋友学习,功夫不负有心人,渐渐就像模像样了。

  在赤峰市采访香港慈善家余彭年的“光明行动”之后,我给报社电话续假。老社长欣然同意,在员工联欢会上,他听过我唱《赞歌》,只要求两点:第一尊重当地民族习惯,第二“搂草打兔子”,回来给文艺版发稿。欢迎晚宴上,长调歌手孟克告诉我,哈老就住在400公里外的锡林浩特,先前在阿巴嘎旗的老家,由于年迈体弱,加之眼疾加重,就搬来市里跟孩子们住,一边治病,一边教孙辈唱长调。我喜出望外,从克什克腾旗包了车,一路直奔锡林浩特市民族歌舞团,结果信息混乱,先说哈老在黄旗,后说蓝旗,又说阿巴嘎旗。反正我铁了心,不管红黄蓝白什么旗,找到哈老才是迎风飘扬的旗。天助我也,一早出发路上,歌舞团按名片打来电话说,哈老就住在市里,查干苏布日嘎街,他亲戚家。我们调转车头,经过一家商店,我下了车,买了烟酒茶砖,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一位中年妇女自报家门,是哈老的亲戚,见我风尘仆仆猜出大概。我随她来到一处院子。大门关着,她敲了几下,有人来开门,他俩说了会话,明白了意思,热情迎客。听说深圳的客人特地登门看望,82岁的哈老一高兴,要从躺椅上站起来,我赶紧上前一步,紧挨着他坐下,握住他的手,那手很厚实,很温暖。哈老视力不好,但听觉绝对没问题,并给了我一个见面礼:你嗓音好,中气十足。要知道,这对喜欢唱歌特别是长调的人,可是极大的褒奖和鼓舞。哈老让我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就谈自己学长调的体会,有哪些需要解决的问题,比如诺古拉的自然演绎,唱腔部位的气息控制,汉族人蒙古语不过关怎么办,还有长调唱多长才算长,等等。哈老一一作答,首先,哈老肯定了我对长调的执着追求,因为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接着谈到诺古拉,一种长调特有的歌唱方法,那是蒙古族人游牧生活的积淀,重点在气息与声带之间的平衡,要唱好诺古拉,只能到大草原上去,到马背上去,体验牧民的劳动生活。长调,顾名思义,一种很长的音调,字少腔多,快少慢多,易于叙事,长于抒情,长调因人因景而异,懂得张弛收放,不长也长,反之,再长也不长。关键在嗓子通透,运气要饱满,唱两下上气不接下气,那当然不行。至于蒙古语,倒是不必多费工夫。哈老边说边示范,一曲《走马》跌宕起伏,像长江的水一泻千里,又像山间的小溪缓缓流过。来,你唱一段我听听。我?哈老便轻哼起来,试图以伴唱把我带入,我满脸通红,最终唱起了《北疆赞》,拉苏荣的早期作品。唱的过程中,斗胆看一眼哈老,他微闭眼睛,有人跟我提过,哈老听人唱长调时往往会这样,那是全神贯注,是开心。他会怎么评价呢?哈老冲着我笑了,那是肯定的意思,一顺儿唱下来,我没有跑调。哈老让我换唱一首《小黄马》。我不再犹豫,豁出去了,有了这副心态,索性彻底放开,几乎是一气呵成,竟然两段都唱完了,而且第二段采用了汉语。这时候,我特别注意哈老的表情,他的一举一动,对我今后的努力方向至关重要。你唱得不错,你一定跟过老师,你通过长调走进我们蒙古民族,你是重情重义的人,我谢谢你。当然,毛病也不少的,还需要老师指导,强化训练,坚持走下去。

  一曲未了又一曲,《白马》《黑骏马》《小黄马》《追风的银鬃马》……我连声叫停,生怕累着了哈老,我这不速之客,委实担当不起。这时,哈老最疼爱的外孙回家了,两年前他闯荡深圳,我们在香蜜湖见过,他认出了我,叫一声“金哥”,我也认出了他,大呼“洪格尔”,于是拥抱在了一起。哈老见我们是朋友,谈兴更浓,戴上礼帽,合影留念。哈老确实累了,躺在沙发上一会儿睡着了。我轻轻退了出来,一再向主人表示歉意。洪格尔代表外公送行,他说外公生病后,好久没有这样兴奋了,因为客人的到来,仿佛回到了当年,奶茶飘香,长歌不歇。我承诺,一旦有机会,我还会再来看望。没有想到,就在寻访后不足10个月,噩耗从草原传来,哈扎布老人,因病溘然长逝。直到今天,哈老可亲可敬的面容以及无与伦比的长调歌声,依然在我的天空回荡。文/金  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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