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三十年前,第一次读到李建军的《青春期》,惊异于其诗的排比而非排比的诗,那种书写的禀赋和才能为我所崇尚。
但那仅限于诗的缘遇,与建军的相交和友谊始自2017年库布其沙漠七星湖首次“蒙地客诗会”。2020年春夏之交,在阴山山脉乌拉山主峰大桦背,芍药凋谢之际,西凉、建军我们三人祭起“荒野诗派”的招魂旗幡,成为我人生末途在诗歌之路上的最后一批同路人。我是说也许。
这里我不准备谈论建军的诗,这本涵盖诗人四十年写作生涯的自选集也不需要我来置喙。我更愿意谈谈建军这个人,这个我戏谑为“老好人”的诗人,一个沉默的歌者。
我曾在一篇文章中说“李建军是那种沉默大于表达、行动又大于沉默的人。这个一生写内蒙古西部、写乌海的诗人,其诗如其人一样低调内敛而不事张扬。”沉默不语或缄默寡言作为建军的性格写照,绝不止于我个人的一种狭隘印象。
多年前我也曾写道“很多人羡慕阿翔,认为他什么都听不见,从而滋生了内心的安静。我不这么认为,安静与否不取决于耳朵。以阿翔为例,表面上他的确关闭了两只象形的耳朵,但内心里也许长着十万只耳朵。诗人的耳朵是天生的,每一个毛孔都是他的耳朵。”
引用这段话,在于我发觉建军的“哑巴”酷似阿翔的耳聋。
如果说阿翔的耳聋归咎于童年命运多舛,建军的“哑巴”症候更像是缪斯授意。只要深读这本诗集就会发现,建军的沉默恰好成就了他诗歌语言的丰富多义,他的生物性语言几乎全部转化为诗性表达。这么说有欠严谨,但反证亦然。其实建军并非有意封印了他生命赋能的话语权,但诗的尽情言说、词语的掌上歌咏无疑更加敞开或放大了他的精神场域。
在“荒野诗派”走狼山的一次现场谈话中,建军说“荒野是我心灵的家”,“我要回家”。我想我也是。
人世坎坷,诗路崎岖,我们一起回家。
此刻,离建军的诗集进印厂还有一天时间,我缺乏足够的耐心安静下来,先此打住。关于建军和他的诗,未来仍是我要谈论的话题。
就像康德一生从未离开柯尼斯堡,李建军的生存轨迹也几乎囿于乌海。尽管终其大半生用来诗写出生地和故乡,但他的诗人形象业已抵达当代诗歌的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