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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腾腾的大寒红火火的年

  □崔立新

  大寒十五天,天天是过年。快乐,喜庆,有目标。这是独特的大寒情绪和氛围。岁月的大戏走向高潮,大寒是锣鼓铿锵、歌吹嘹亮、最热闹的一折。

  大寒的天,自是冷的。一出门,寒风立马裹住,扳着你,兵戎相见。但再冷酷,也抵不得人心一团火。铜墙铁壁的冷,被迎年的热情,一块块儿碰碎。寒意凌乱,人早不拿它当回事儿了。

  大寒的关键词岁是寒,主题,却是热。热火,热情,热闹。这种热闹,在乡下,更隆重。我们村里的除夕宴讲究“八大碗”,一碗烧肉,一碗炸丸子,一碗炖粉条,一碗炖豆腐,一碗炖海带,一碗炸鸡头,一碗炸山药,一碗炸“壳包”。入大寒,就开始备办:蒸年糕、杀年猪,蒸花馍、磨豆腐,腌猪肉、炸鸡头……掸尘清扫、赶集采买,紧紧张张,忙忙活活。每天的日程,都是大寒之前掐着指头安排出来的。

  从腊八喝了粥,到村子里第一声尖利的杀猪嚎叫,杀猪匠穿着高筒雨鞋,系着皮围裙,在村子里掀起一浪浪的血雨腥风。当家主妇,一趟趟下河洗衣,晾衣绳上像万国旗子飘扬,家里所有布质的东西,连抹布,布纹里都洗得清清爽爽。连桌椅板凳都拖到河边,从面儿到腿儿,刷洗得焕然一新。

  转眼到了小年二十三:二十三祭灶,送灶王爷上天;二十四,掸尘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烧炸,腌猪肉;二十七,蒸年糕、粉糕米;二十八,蒸花馍把面发;二十九,裁红纸、挂灯篓;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扭”,是扭秧歌、跑黑驴、跳旱船、舞狮子……由物质备办到精神狂欢,是大寒最诗意的句号。

  万般忙活皆过去,换来新春一身轻。回头看,大寒十五天,真是这么铿铿锵锵过来的吗?一边忙活,一边享受,倒是真真的。

  磨豆腐那天,我们喝豆花儿、吃刚出锅的热热的鲜豆腐。土法做豆腐,这种老工艺,还在乡村里悄悄流行着。磨好的豆浆,挑回来,分批次用包袱装了,置于大锅上面的豆腐架上按压,滤去豆渣,细腻的豆汁直接入锅。加火熬煮不多时,锅里面浆液鼓突,白浪开花。豆香飞得院里院外哪儿都闻得见。

  一人一碗豆浆来喝喝呀!小孩子不喜寡淡,不喝;强被母亲拉过来喝半碗,治咳嗽防感冒。人人喝过大寒的豆浆,再点卤水。卤水一点,眼见浆液变成了丝丝缕缕的豆花儿,像大寒加上忙年的豪情,生成快乐一样,豆浆加了卤水,竟会化成豆腐!刚生成的豆腐,嫩着,散着,凌乱着。包袱包裹了放荆筐里,厚木覆之,压以重物,水分渐出,豆腐渐硬。我们这里崇尚那种劲道实在的老豆腐,秤钩子挑起能走二里地的那种。

  烧炸腌肉的日子,我们更是心花绽放。炸肉、炸鱼、炸丸子、炸柳叶、炸鸡头、炸豆腐……炸此炸彼,滚油沸腾,香味四溢。厨房里“嗞啦嗞啦”的油炸声一直不停歇,街巷里蒸腾着盛大的年味儿。

  腌猪肉,在我们这里是家境殷实、年景丰歉的符号。腊月里,杀年猪,腌猪肉,洋溢着储备来年、盛世良辰的味道。

  腌猪肉,需两个人配合默契,流水作业似的,疾徐有致。一人将煮熟的肉方,在滚开红糖水里,颤巍巍过一遍,沾一层淡淡酱红;捞在铁笊篱里,控控水。一人瞅准时机,将控水后的肉方稳稳贴着锅壁秃噜进去,霎时间,锅里一阵骤响。锅盖迅疾盖上,嗞嗞啦啦、嘭嘭啪啪的紧拉慢唱,被闷在锅里。

  等锅里声息静下,揭开锅盖,暄腾腾的猪肉已变得皮儿焦、色红,紧致丰实;捞出来控油,晾凉。一块块码进腌缸,铺排一层,撒一层盐;层层加码,如是反复。最后将烧肉用的猪油混合芝麻油、花生油,灌注肉缸。

  这缸腌肉,是新年里一家人寡淡肚肠的肥美补贴。有一缸肉蹾在厨房角落,日子终归是油光水亮的。

  烧完猪肉,家家都会就着热油锅,炸“壳包”、炸鸡头、炸丸子、炸山药片,这些油炸食品,酥脆浓香,吃法不一,但无一例外都是大年的美食。

  炸壳包。先用面粉加鸡蛋、加麻油、加糖或盐,和成瓷瓷的硬面团;醒好后,擀开,切成小方片。一篦子壳包刷刷入锅,小火来炸,不停地用笊篱翻面。开始壳包还软软地飘,炸着炸着,变黄硬挺,像充气一样膨胀。搅动时,听到彼此间碰撞的清脆声音,捞起来,倒进大荆筐。壳包越晾越酥脆,一咬一咔嚓,那个美啊!

  炸鸡头,要事先发面。用当年新谷碾成细米,清水中捞过,石碾上碾成面,半开水冲成稠糊狀,加入酵子用勺搅匀。面盆放在火炉边慢慢发酵,等闻起来有酸甜味了,就加水放碱面。再搅啊搅,搅匀了,开炸!舀一勺面,向油锅里边倒边用筷子夹,一小团一小团的面,轻甩入锅。两三个滚儿炸过,它们膨胀饱满,像极了鸡头的样子。炸鸡头,吃起来,不脆,而是绵软,香甜,有嚼头。一碗白糖鸡头餐桌,香甜又吉利。

  炸色,那层金黄泛亮,是大年特有的喜庆之色。一荆筐一荆筐的油炸美食,在清冷的厢房里,静默散发着香气。孩子们吃了这样,吃那样,边吃边蹦着欢儿。

  腊月里的蒸事,也是层出不穷:蒸年糕、蒸花馍、蒸豆渣饼、蒸肉包子和豆包儿。跟炸不同的是,蒸,这项工作,一般都是集团作战。四邻八舍、亲戚姐妹,互相串着蒸,今天你家,明天她家,后天到我家。大家一边做着馍,一边谈论着家长里短的高兴事、稀奇事,悠然,放松,笑语盈堂;但手下却轻拢慢捻抹复挑,搓,团,擀,剪,切,一压一按,一捏一卷,一扎一挑,盘枣点豆插花红儿。眼花缭乱之际,一个个光溜溜的馍,从手下衍生出来:鱼形,圆形,蝴蝶形,拧着劲儿的花卷,三角的豆包,排排坐在高粱杆儿缝制的箅子上……饧好上锅,急火猛蒸,厨房里,蒸汽氤氲。出锅再看,白白胖胖、鲜嫩灵活的花馍,点施上花红,装饰渲染。素朴平常的日子,忽然间开出了花儿,荡漾出一波波繁华热烈的味道。

  二十八,堂屋里贴上了年画;二十九,彩纸灯笼,挂在了门头。灯笼一亮,春联一贴,新年粉墨登场。像脸上涂了油彩的角儿,岁月华丽得让人不敢相认。

  这幻境般华美、浑厚的大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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