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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牛那人

  □杨帮立

  南河湾生产队里的田地,分布在白露河两岸。河北是沙土地,泥油松软,一头牛一早上犁亩把地不费啥;河南是黏土地,土结板实,队里只有建国喝动黑神一早上能干掉一亩半。

  一头牛,能混出个带有“神”字的名字,它必有出众之处:蹄大腿壮,背陷肩耸,脖粗角长。尤其这一对犄角微微外翻,角尖处陡然前挺,这个造型,让对手望而生畏。黑神还叫黑毛的时候,它也遇到过对手。从日头还在树梢之上,奋战到昏天黑地,对手才落荒而逃,战红了眼的它,穷追不舍,冲进了无边的黑夜里。等天快亮人们找到它时,对手被他撵得掉进了吃水挖的土井子里,它也压在那条半死不活的牛身上上不来了。等它战败周边三个公社的头牛后,只要它站在高处“哞——”一声大叫,外地的牛群会停下吃草,仰脖张望,转身掉头。当时,外地人提起南河湾,没谁说人,只说牛,说黑神。

  黑神,在贫困的南河湾人的心中筑起了满满的自豪感,这种自豪感通过肢体或眼神,环绕着黑神,黑神的感觉是刚性的,它被宠坏了。一头牛的价值在于耕地,它不干,不让套牛梭子。有一天,队长把牛绳接长扔过树杈,把牛头吊直,才套上犁具。松开牛绳把它往地里赶,走着走着,它突然往河里下,队长也是使唤牛的老把式,犁把迅速前倾,把犁铧尖往河埂深处插,它拉翻一道厚厚的土陵子,连犁带人拉下了河。

  黑神的这种姿态,一直保持到建国复员归来。建国回来,不知道为啥,肚子里窝着一肚子火,连花啊草啊都惹他嫌,动不动,还对人亮开了军旅拳。队长说这不叫本事,有本事你去叫黑神干活,你能使唤住黑神,我把闺女翠叶嫁给你。

  南河湾人说,真是石膏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没多久,建国在前面扛着犁走,黑神在后边不紧不慢的跟着,牛和人之间,绝对没有牛绳,牛绳是在牛犄角上盘着的。朝阳升起在白露河床里,雾一缕一缕散去,空旷板结的黏土地上,建国与黑神强强组合,展示力与美,南河湾最神威的风景出现了。

  “其他的牲口编号抓阄,黑神就不用编了,谁抓住了,也使唤不住。”已当上队长的建国在分地分牲口的会上,对黑神志在必得。“你是队长也不能特殊,俺使唤不住,拉到牛马行里卖,黑神也比别的牲口多值不少钱。”“就是,杀了能多卖几十斤肉。”有人捣蛋了,七嘴八舌。

  建国,还真没有抓住黑神的阄。抓住黑神阄的二水还死活不给建国换,尽管建国主动提出倒贴他五十块钱。建国,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翠叶炒碗辣椒鸡蛋,炕了盆鱼,倒了碗散酒,说,建国,你起来吃饭,我知道症结在哪,我去给二水赔个不是,帮你把黑神换回来——二水先前托媒说过翠叶,翠叶没答应,二水在憋着气,出气的机会终于来了。建国翻身下床:“最值钱的是脸皮啊,为了黑神,难为你了。”

  牛通人性,翠叶把它赶来家时,见到建国,黑神是两眼泪水。建国赶紧把泡在盆里的一碗黄豆端了出来。

  建国带着黑神,不是给东家犁田,就是帮西家耙地,村里人见到建国,就说“好人啊”。“是好牛啊”,建国很光彩的给人打着哈哈。建国在河南岸三县交界的地方,开出一片荒地来,荒地越开越大。有一天,建国去荒地种麦子,发现犁好的地已经被临县的人耙上了麦种,几十号人在那手操着棍棒等着他:“你再牛也不能把荒开到俺县地盘上。”

  建国啥脾气。建国拿着鞭杆闯了过去。建国很快被棍棒打翻在地。没谁注意黑神。黑神旋风一般冲进人群的时候,就有人的肠子挂在了它的犄角上。“砰!”黑神一个哆嗦,一个甩头,看见了枪口上的青烟,向着持枪人抵去。“砰!”这一枪正中眉心,黑神摇摇晃晃沉重重的跌倒了……对方派出所得到报告,怕出现群殴械斗,民警刚好赶到现场。

  现在站在南河湾白露河北岸往南望,一个硕大的土堆子酷似一头神武的牛:花花草草是它的毛发,两颗壮树是它的犄角……这是一位跛脚的农民,在牛倒下去的地方,从青年到老年大半生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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