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君泽一家是呼铁局系统内鲜见的明星家庭。刘君泽的太姥爷是新中国的第一代蒸汽机车司机,姥姥是呼铁局第一代列车员,妈妈是全国铁路红旗列车264次乘务组的第一批成员,而他自己是包头工务段第一个铁四代。他家四代围绕着两条钢轨,已经累计工作了整整一个世纪。包头工务段包西线路一车间线路工刘君泽总是喜欢炫耀自己的“显赫”家世。即便是对于建局已近60年,拥有7万余名干部职工的呼和浩特铁路局来说,铁四代也并不多见,因为这意味着家里首代铁路人的从业经历需要追溯到建国前。
蒸汽机时代的记忆
1943年,刘君泽的太姥爷吕俊从张家口铁路技校毕业后,成为了一名蒸汽机车司机。在老旧的平绥铁路上,驾驶着时速只有30多公里的机车,从张家口到大同,又辗转从大同来到了原来的绥远(现在的呼和浩特),落下了脚,开启了几代人的铁路情缘。如同这条饱经战火和磨难,先后被称为京绥、平绥和京包的铁路一样,吕俊在煤仓和蒸汽机喷出的白雾间,见证了抗日战争时期,共产党领导下的铁路工人不屈的斗争,也盼来了新中国的建立。
1949年9月,京包铁路回到了人民手中,中断4年的绥包间线路恢复运行,吕俊成为了首批蒸汽机车司机。在京包线全线恢复通车前夕,吕俊和工友将机车油刷一新,斑驳的车轮又显现出了朝霞般的鲜红色。吕俊驾驶着不断提速的机车,拉运着各类物资参与修建了包(头)白(云鄂博)、包(头)兰(州)、集(宁)二(连)等一条又一条线路的建设,手把手带出的徒弟组成的“吕家班”,也成为后来全局蒸汽、内燃、电力时代的中坚力量。一直到1975年退休,吕俊才放下了心爱的闸把。
作为家中的第一代铁路人,吕俊带给家人最多的是强烈的铁路归属感。在刘君泽的姥姥吕云霞刚上学时,自我介绍的开头就是“我家是铁路的”。1958年,呼和浩特铁路局成立,吕云霞通过招聘考试,来到了包头客运段工作,成为全局第一批列车员。
当时,包钢即将投产,而包头管内的旅客列车只有一趟包头到太原的133/4次列车,虽然运行距离只有800公里,但是往返一趟需要3天时间,足够现在的列车在包头和广州间跑个来回,而且列车的硬座和卧铺的比例是7∶1,这让数以万计从全国四面八方赶来支援包钢建设的技术工人,对数十小时的硬座闻之色变。车速慢、区间短,单程停靠车站上百个,送水、报站、开关车门,一个班12小时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列车员往往下班数小时后还觉得脚下直晃悠。
列车员的工作不仅辛苦,即便是下班回家都像是一场战斗。吕云霞的记忆中,很多时候退乘后,当天已经没有回呼和浩特的客车,她只能和通勤职工挤在没有窗户漆黑一片的罐车中,摇晃到第二天凌晨才能到家。如果值乘的列车晚点,那就只能跟着拉运煤炭的货车返回,轮休的3天时间,有一半都耗在了路上。2014年,呼包间开行动车时,吕云霞带着儿女前往呼和浩特扫墓,看着眼前快速掠过的景色她不禁落泪,她对孩子们说,当年如果有这个车,就能多见老父亲几面了……
见多识广的乘务员
1986年,在铁路工作了28年的吕云霞光荣退休,女儿田秀红继承了妈妈的事业,进入当时全局唯一的女子车队,值乘包头到北京的263/4次列车。如同当今的“动姐”一般,田秀红和姐妹们成为了草原铁路的靓丽名片。至此,吕云霞的3个子女全部来到铁路工作,实现了老一辈铁路人“我为铁路献青春,献完青春献子孙”的承诺。
那时的263/4次列车,从包头到北京运行14个小时,是全局管内最早实现夕发朝至的旅客列车,是当时包头及周边居民外出的首选,趟趟满员,逢年过节更是“无立锥之地”。座椅下的“下下铺”,行李架上的“上上铺”都是人,列车员清扫车厢、开关车门时经常遭遇被胳膊绊倒,被脚打脸的情况。汹涌的人潮、如山的垃圾,都没有难住从小就熟知客运工作艰辛的田秀红。
工作虽然苦而累,但田秀红依然非常享受自己的工作。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常年外出走车,先后值乘包头到宁波、汉口、广州等列车的田秀红,是掌握着大量外面信息的“灵通人士”。出乘到达终点站,列车入库,终于能喘口气的乘务员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来自天南海北的同行聊天,你尝尝我带的水果,我给你塞点牛肉干,互相介绍自己家乡的人文风貌和故事传说。
下班回家后,田秀红将值乘见闻和听来的故事讲给街坊邻居,大家听到的新鲜事,大多出自田秀红,久而久之,田秀红就成了社区明星,每当她退乘在家,家里总是十分热闹。周边的大姑娘小媳妇一有时间就聚在田秀红家,帮忙照料家务,唯一的报酬就是听田秀红讲述各地故事。
外面的世界吸引着大家的心,也诱惑着邻居的胃,不少邻居将节省出来的全国粮票和钱交给田秀红,央求她往回捎一些听说过没见过的“尖货”——北京的果脯和麻辣方便面、天津的麻花、石家庄的酸梅晶、汉口的鸭脖子、广州的山竹、荔枝等。这些特产给田秀红邻居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滋味,也让她赢得了邻居亲戚羡慕的目光。
铁四代的坚守
回想起童年时光,刘君泽印象最深的就是妈妈出乘回来带给他的各种各样的零食。与此同时,刘君泽换来的却是一年有一半时间无法与妈妈相见的代价。刘君泽读小学和初中时的家长会,妈妈只参加过两次,升学、生日这些成长的关键节点,妈妈也常常不能出席,甚至在他参军离家的那一天,也只有爸爸和奶奶送行。
像千千万万的铁路子女一样,刘君泽在姥姥和奶奶的照顾下长大。为了能多和妈妈在一起,每到假期,刘君泽总是以老师要求写游记为由,请妈妈带着自己走车。在妈妈出乘的车上,刘君泽第一次见到了长江,第一次见到了金发碧眼的老外,也第一次感受到了上车穿棉袄,下车换半袖的奇妙旅程,沿途每一个城市的车站都留下了母子的足迹,但也仅仅是在站台上驻足片刻。当刘君泽上初中时,他已经走过半个中国。
2009年,刚刚开始大学生活的刘君泽,拗不过父母的意愿,中断学业参军到部队。那时,选择部队也就意味着选择铁路,父母希望刘君泽的未来也能捧上“铁饭碗”。2015年6月退伍后,刘君泽成为铁路上一名线路工。
刘君泽所在的包西线路一车间,负责包西站上行设备的养护维修。刘君泽的任务是“认识”眼前的一切,包括路、工具、设备等,在横穿各股道就需要一个小时的庞大设备基数前,仅仅是认全上百种的道岔和扣件,刘君泽就花费了两个月时间。
第一次参与作业,刘君泽一大早就扛着撬棍出了门,下午3点才返回,两个天窗,5个小时的作业,将近10公里的行走,即使是经历过部队锤炼的刘君泽的手上脚上也磨出了血泡。秋季集中修施工,连续二十多天昼伏夜出、每天工作十余个小时,让刘君泽明白了师傅们为什么总喜欢睡前“喝一口”。在线路上摸爬滚打,刘君泽的手上有了老茧,双臂日渐粗壮。
2017年春节,刚刚退休的田秀红第一次坐到了除夕的饭桌上,但一直期盼全家吃个团圆饭的刘君泽,却守着工区的值班电话度过了除夕夜。设备春检、集中修施工、超期服役道岔更换等一项接一项的工作,让刘君泽始终处于高负荷的忙碌中。逢年过节,全家人围坐一起吃顿团圆饭成了这个铁路家庭多年的奢侈梦想。
如今铁路四通八达,列车日新月异,但不变的是铁路家庭的聚少离多,是数以万计的铁路人日复一日的坚持和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