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泪如雨下。我认识常焕钰还是在1968年的冬天。那年牧区的雪非常大，有一尺来深。我有事要去场部，可我不认识路，草原原本无路。阿爸帮助我找了一个队的男知青和我同路。他来自满洲里扎赉诺尔区，蒙古族，中等个，长得很英俊，结结实实的。我和他骑着马踏上了雪原，一路上，他骑的马总是离我50多米远。有时在山的转弯处，我就看不到他，心里很急，走过山看见他在等我。路远，我的骑术不好，早发晚到，一路没下马，我的毯靴和脚冻在一起，他看我下不来马，过来牵着马，扶我下马。但是我们始终一句话也没说。我心想真少见这样的人，后来听场部的人说，他叫常焕钰。

　　有一年夏天的傍晚，在新巴尔虎右旗克尔伦牧场的哈沙图三合牛养殖点。十几个挤奶姑娘站在干打磊宿舍门前，一个胳膊挎着奶桶，一个胳膊挎着板凳，等待牛回来。一个挤奶姑娘指着前面的山坡上散放着的一群马，看到几个牧民和马官儿坐在地上商量着什么，一会见常焕钰上马举起套马杆冲向马群，马群立刻沸腾起来，很是壮观！

　　他奋力套住他要的那匹马，那马烈性不服，嘶叫挣扎着，要甩掉他，他的身子前倾，要掉下来了，吓得这些姑娘们都大喊起来！只见他将臀部坐在马鞍的后边，整个身子伏在马身上，用力拉，那马拖着他和他的马脱离马群，几次挣扎终于停下来了！他又翻身上了那匹被套的马上，抓住马鬃，那马又蹦又跳，左右晃，前腿刨地，低头，要把他从前面抛下来，后来它又后腿蹬，前腿腾空，将身子直立，让他下来，都没成功，那马就开始狂奔，一溜烟儿没了，大家正提心吊胆，他又转回来了。竟然没忘记在姑娘们面前飞过！哈哈！

　　一队的人都说，他的性格就像他放的马一样，落拓不羁！

　　有一年刚入秋，一天大风狂飙，暴雨连天，冰雹像鸡蛋那样大，马群受惊了，跑到了边境线。如果马群真的跑过边境线，那是不能追回的，他放的可是牧场的大马群，那损失可大了。那时候的知青没有雨衣，他还是戴着他那顶褪了色的皱皱巴巴的旧军帽，穿着破棉袄，腰间系着绳子，跟着马群奋斗了一个晚上，他是经历了怎样的肉体和精神的煎熬，是我们没经历过的人不可想象的。

　　天亮了，他和马群都回来了，牧民说他能活着回来，就谢天谢地了！他舍命救马群的故事传为草原佳话，受到牧民们深深的爱戴！就因为他表现突出，第一个被选拔到了新巴尔虎右旗的公安部门工作，听说还是重点培养对象。

　　一个活力四射的人，怎么会！怎么会啊！

　　呜呼，他留下了年轻的妻子和两个幼女！

　　呜呼，他留下了年迈的老母！

　　呜呼，他那宏大的志向覆水东流！

　　他走的那天牧民们骑马来送行！人们无尽的悲伤与哀挽不能用语言表达！失声痛哭！草原失去了好儿子，我们失去了血肉亲情的战友！

　　渺渺红尘，慢慢长路！40年了，岁月的慈悲，慢慢抚平心灵的深沟暗壑，但是一想起他，眸里会瞬间蓄满了泪水。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在我们的生命里，他来过！

　　他的形象历历在目，宛如昨天，他的生命之火，一直在燃烧，激励我们奋勇前行！

　　文/张德荣  于  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