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

  霜花就像一个冬日的精灵，它在风寒中妙不可言的意象，犹如现代冰雕师的创意，让你一下子看不懂，却又觉得别样美。霜花上有我童年的记忆，于是有霜花的早上，情不自禁地，我的心便回到了童年。

  小时候，故乡的四合院里，有一棵老梨树。冬天的清晨，老梨树的枝枝杈杈上，时常会挂满白白的霜花，就像开满了不染纤尘的银花。这时候，冬日里干枯难看的老梨树，居然变得生动靓丽起来，仿佛一个暮年垂死的老太太，披上一件带有魔法的新装后，摇身一变，便成了一位楚楚动人的青春玉女。

  四合院的小伙伴们，都被父母呼叫着赶出了被窝，一个个陆续走出屋子，站在了偌大的院子里。望着老梨树上满满的银花，一群人顿时兴奋起来，刚才还睡眼惺忪的样子，竟然被一扫而光。不知谁的提议，伙伴们一起跑到梨树下，随着一声呼唤：“预备起，一二三！”紧接着，再一起狠狠踹动了树干。

  于是，满树的霜花开始哗哗洒落下来，像是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的。伙伴们“啊”的一声，带着各自不同腔调的欢叫，一边抖落飞到头上的霜花，一边飞快地逃离梨树下。然后，远远地站在屋檐下，看着梨树下起洁白的雪，一群人皆然欢快地笑着。

  偶尔，伙伴们也会专门儿站在树下，任凭霜花落得满身都是，就像一个小雪人儿。落到脖子里，一阵凉丝丝的，然后耸一耸肩，缩一缩脖子；或者干脆抬头仰面，让霜花打落在脸上，眼上，眉上，嘴里……身体的温热慢慢消融了霜花，头发变得湿乎乎的，贴在耳际边，额头上，有时还往下点滴着小水珠。此时，大家就像沾染了这霜花的灵气，心里仿佛一个冰雪世界的花仙子，感觉是那么的欢快。

  霜花一年年来，也一年年去。霜花来来去去，时光不停飞转，一晃间，无忧无虑的童年便成了远去的回忆。然而，对霜花的喜爱，我却是一如既往。每每冬季，就渴盼着霜花从天而降，还会在一个又一个清晨，有意地去追觅它的踪迹。

  今年的霜花如约而至，也映在了我的眼眸。凝视着美丽的霜花，除却童年的回忆，站在而立与不惑中间的我，心中似乎有了一番与童年不同的新感知。

  霜花在冷清里绽放，用纹理勾勒大自然的秘密，用纤巧装扮冬日的美丽，用净白映照风物的污浊，用静默对视尘世的喧嚣；霜花在寒气里凝落，落在花草树木上，就成了时光的年轮，落在世人的头上，就成了岁月的白发；霜花在静美里流过，面临生命的终结，它一边浅浅地微笑，一边深情地拥抱太阳，随之安然消融于无形。

  就这样，一枚枚冰清玉洁的霜花，正当艳阳高照的时候，却决然投身天宇，化作一种安然，一种谈和，一种从容。就这样，霜花以一种苍凉的美丽，诠释着生命的始末，诏示着岁月虚无、时光易逝、生命短暂的真理。是啊，仔细品味人的生命，其实正如这霜花在晨，也是那么虚无、短暂和易逝，不是吗？

  有人说，霜花是无情的，因为有“霜降杀百草”的民谚。是啊，一个“杀”字，让霜花背上了“无情”二字。可你是否知道，霜花冷冷地清杀百草，看似无情却有情啊！霜花年年如约而至，不过只是想告诉人们，疲惫的大地要歇息了，辛苦的锄头也要喘口气了。更况，霜花让这一季的偃息，并不是消极懈怠，而是为了来年更好的孕育。在迎春的大地里，那些被霜花所吻过的草木，将会在南燕北归时更加地欢欣，也更加地繁荣。文/一 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