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24日


读书那些事

《北方新报》(2017年4月24日) 13版

1961年暑假的一天,一个小伙伴突然抛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去我们学校偷几本小人书。我终于没有胆量和他们一同去,也就无法知道这次行动的细节。只是见他们几个人回来后又说又笑,显得颇为得意。当然是背着大人的。校园东边有个总挂着白布帘的小屋子,里边放着图书。从他们的谈笑中,我大致知道了他们偷书的过程:从屋子窗户里钻进去,匆匆抓了几本小人书后,又急急地跳出了窗子……

那时,除了课本外,我们大院里的孩子几乎都没有几本课外阅读的图书,比如小人书。这些书,被家长们视为闲书,断然不肯花钱去买。自然也是没那份闲钱。但我们却非常渴望看到这样的书。无论如何,偷窃是不对的。然而有些时候,无论是儿童还是成人,心灵的饥渴远比肚子的饥饿更使人焦灼。我无法确定,假如当年偷书这件事被大人们知道后,他们会如何处置?会咬牙为我们买些闲书看吗?

旧城小召前街、兴盛街、大西街、大召东仓等地方,都开着小人书铺,这使我们这些孩子乃至成人有了个看闲书的好地方。记不得有多少次,我在这些小人书铺里久久停留,死死盯着墙上张贴的小人书封面。盯着盯着,我便走了神,心思全都走进花花绿绿的图画中。书铺里外的声音,似乎都不复存在了。大多时候,我仅能一饱眼福而已,兜里若是有一两分钱的话,我首先会想到去看本小人书。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1963年的一个黄昏,卧病在床的爹给了我3分钱,让我领着弟弟去小召前街买根冰棍。平时,爹是极少给我们零花钱的。我兴冲冲领着弟弟出了门。我俩走到旧城兴盛街东口,这儿有家小人书铺。我猛地停下了脚步,突然觉得,应该用这3分钱看3本小人书。我犹豫着,心头嘭嘭乱跳,回头瞅瞅弟弟,他也正贪馋地瞅着小人书铺。我不再犹豫了,和弟弟两人走进书铺,挑选了3本小人书。

在冰棍和小人书之间,我最终选择了小人书。我不知道当年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只是在以后的日子里,类似的选择,对我来说实在是件平常的事。1964年,我读初一。下午放学后,宁肯绕上一截路,我也要到大南街路西一家新华书店里逛逛。夜色沉沉,书店顶棚上几盏大瓦数白炽灯显得有些晃眼。无论买不买书,在书店里转转,看看散发着油墨香气的书籍,我心中就已满足。

1971年我返城做了工人,厂里设有图书室。于是,我成了这儿的老主顾。鲁迅的散文和杂文集、小说《艳阳天》《金光大道》等等,我借阅了不少书籍。同时,我还订阅了全年的《世界文学》《地理知识》等刊物,连续订了多年。

进入上世纪80年代,休息的日子,我会跑到呼和浩特市图书馆和内蒙古图书馆借阅书刊。我读了一些欧美及国内作家的作品。同时,我去邮局购买了诸如美学、自然、人文、宗教等各类杂志。在诸多思想家和文学家中,我最欣赏的是卢梭。我读过他的《忏悔录》及其他作品。后来在内蒙古博物馆斜对面,开了家挺大的图书批发市场,我多次来这儿选购图书。在这儿的一家书店中,我买到了《诗选刊》《外国名家诗选》等书刊。

一天,我找来几块木板,兴冲冲地做了个单层书架,放在老屋的躺柜上。我的书并不多,只是书架太小,一层放不下。剩下的,只好放在书架上边。书架上的书,是几年间从呼和浩特市各家书店买来的,有中外文学作品,还有自然科学、美学、历史图书等等,颇为杂乱。那些杂七杂八的杂志没处搁,只好塞在床底下。临睡前,从床下随意抽出一本随便翻翻。

我读书,不是为应付考试不是为了炫耀,也不想成为书蛀虫。我读书,一为享乐,享受读书的乐趣;二为实用,这类书包括木工、烹调、时装乃至家庭实用大全等书;三为储备,储备些知识。

2004年夏季的一天,我家老院子里来了个收破烂的小伙子,穿着脏兮兮的白衬衫和蓝裤子,脚上是一双号码挺大的尖头皮鞋,没穿袜子。他告诉我,他今年20岁,是安徽人。他站在我家那些书前,死死地盯着。我蓦然觉得这眼神熟悉,不正是我儿时在小人书铺,死死盯着小人书的眼神吗?他说,他喜欢读书。我告诉他,他可以挑几本带回去看。他翻拣半晌,竟没有他喜欢读的书。我感到了惭愧。我的书实在太少了! 文/谢荣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