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情愫 |
□王晓平
著名诗人艾青在一首诗中这样写道:“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故乡在生命初始阶段所刻下的印痕,是每个人心灵深处最敏感、最温柔的一根琴弦,无论你走到哪里、身居何位,都难以改变故乡在游子心目中的位置。
我的故乡在内蒙古凉城县,那是北方地区少有的一块风水宝地,号称“七山一水两分田”。她北亘蛮汉山,南有马头山,中怀岱海滩,山环水绕,风光秀美,气候宜人。据说我的祖上也是“走西口”辗转来到这里安家落户的,那遥远的往事恐怕父辈也只略知一二,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只有奶奶才是最亲近而又难忘的。素有“北国明珠”之称的岱海是凉城的灵魂,沿岱海周围的大片土地,是方圆数十里最肥沃、最适宜耕作的地区。然而,遗憾的是,奶奶却偏偏住在远离岱海的穷乡僻壤,这里山大沟深、交通不便。山沟往往是和贫困联系在一起的,就像一对孪生姊妹很难将她们截然分开。虽说奶奶家的生活是贫寒的,但勤劳手巧的奶奶能将粗粮细作,倒令我这个“城市人”觉得好吃可口。
乡间野趣是最能占据童心的,每年暑假,就是我心灵放飞的时间。山沟里自有一片美妙的天地,说起来可谓“风景这边独好”。山坡上杏树林遮天蔽日,有如华盖朵朵;沟里泉水淙淙,清澈见底;回家的小路掩映在艽丛里,蜿蜒绵长,曲径通幽;沟两边稀疏地点缀着几户人家,鸡犬之声相闻,但无事也很少往来。站在崖头上使出浑身解数喊上一嗓子,山谷回应,余音绕梁,让你半晌回味不过来。最令我难以忘怀的要数奶奶家的杏树了。满坡的杏树,远远望去,宛若一汪色彩缤纷的湖水,风吹树晃,彩浪滔滔。每到炎热的盛夏,就进入了杏果成熟的收获季节,只见密集在树枝上的红杏沉甸甸的,在阳光下闪着光泽,展现出一个金灿灿的世界。奶奶家的杏皮薄肉厚,澄黄酸甜,实在好吃。记得杏熟时节,小孩子最开心的事就是跟随大人们上山打杏,一阵噼里啪啦的摇晃和震荡,一个个红杏似流星雨般从天而降,引得我们这些半大孩子争相拣拾,互不相让。满坡的杏林郁郁葱葱,满目生机,但每棵树果实的味道又不尽相同,不知奥秘何在。其中最大最老的一棵简直就是一把天然遮阳伞,树身布满了岁月的皱纹,那繁茂的虬枝被果实压弯了腰,细密的枝叶组成的天然屏障,能将人遮得严严实实。外面烈日当空、酷暑难耐,而我们却全然不顾地在树下讲故事、玩游戏,渴了就咬几口黄澄澄、水灵灵的甜杏,那滋味真是气爽心舒,沁人心脾。按说奶奶卖掉红杏是不愁换个柴米油盐钱的,然而山大沟深,交通不便,加上三乡五里家家杏树满院,小小红杏终于没能走出大山,投身商品经济的海洋,除了亲戚朋友自食外,很大一部分都烂在地头了。古诗云:“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也许土地有了杏泥的滋养,枝头果实才一年比一年繁茂。
奶奶家所在的山村其实就是一块风水宝地,当年内蒙地区有名的大庙(即汇祥寺)就建在此。据考证,大庙建于清朝康熙年间,占地百余亩,上下两层共182间,规模之宏大,工艺之精湛,驰名塞外。听父亲讲,在他童年时代,大庙里喇嘛众多,香火旺盛,粮食满仓,资产丰裕。后来大庙惨遭厄运,被付之一炬。据父亲回忆,当时火光冲天,六七十里外都能看见,大火整整烧了一周后方才熄灭,就这样一座号称“绥东大刹”的汇祥寺被烧得满目疮痍,千疮百孔,最终只留下残垣断壁,一片废砾。多少年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大庙遗址附近的一户人家院中发现了几块精美的砖刻瓦当,从中依稀能够推断出当年大庙建筑之精美,这恐怕是大庙惟一仅存的“文物”了。大庙遗址西侧,终日浓雾迷濛的洞金山麓安睡着一尊天然卧佛,其美妙的轮廓与天空相互衬映,清晰逼真,栩栩如生。
站在奶奶家的山坡上举目眺望,烟波浩渺的岱海就像一幅美丽的画卷悬挂在天际,姑姑家就住在风景如画的岱海岸边。她家的房子是全村离海最近的房子了。每年暑假,我和姑姑家的孩子都要顶着炎炎烈日去海边戏水,每次不玩得尽兴是不会早回来的。参加工作后,记得有一次陪一位新华社记者在岱海上泛舟,我们一边在机帆船夹板上现场观看捕鱼,一边沐着清爽的海风交谈。中午时分,船上的师傅端上了热气腾腾的“清炖鲫鱼”,啊,这才是地道纯正的“原汁原味”,鱼是再新鲜不过的,汤是洁净的海水,加之船上现场烹调,味道之美岂能不令人胃口大开?那位从小生于武汉、对吃鱼颇有研究的杨记者更是赞不绝口。
人们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美丽富饶的岱海滋养了一代又一代家乡父老,形成了凉城人特有的勤劳、厚道、淳朴的民风民俗。我虽然不曾喝岱海水长大,但儿时留下的烙印却是那样的刻骨铭心。已过天命之年,怀乡之情日渐浓重,原来故乡本身就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强磁场。我深信,我们的下一代一定会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但我要说,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自己的生命之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