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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上的新年

  □吉安

  过年这段时间,雪原上的温度,每天都在零下20度左右,算是温暖的好天气。想想,或许是上天怜惜雪原上需要在过年期间走亲访友的人们,才会将温暖的阳光赐予大地。

  雪原上的人们尊重猫狗这样弱小的生命,相信动物虽不能言语,却可以通灵,能够代替人类向苍天传递希冀。所以不管它们做过什么,人们都能给予原谅和宽容。就像这两天我和阿妈、弟媳凤霞、弟弟贺什格图四个人,好不容易包了一大袋牛肉水饺,放到门口冰冻的时候,常来和花花嬉戏的邻家大狗,竟给一口气全吃光了。我顿时觉得郁闷,躺倒在炕上气呼呼地说:我们的辛苦全让狗吃了!阿妈却哈哈笑个不停,好像这是一件给她今年的最后一天,带来莫大乐趣的事。她还猜测说,别看花花跟那狗平时玩得挺开心,它要是知道了这事,肯定得和那厮打一架,因为不经允许,花花从来不吃自家橱柜里的东西。

  所以虽然到了一年中的最后一天,因为这些给牧民们带来希望的牛羊猫狗们,整个草原小镇还是处在日常的忙碌之中。早晨在院子里,依然可以看到栅栏外,骑马拉着一板车的干草,慢慢经过的男人。大路上狗在追逐嬉戏,小猫蹑手蹑脚地走到一株干枯的哈拉盖草旁边,捕捉一只正专心啄食的麻雀。喜鹊们又占据了食物丰盛的垃圾堆,牛吃完了干草,排队到雪原上溜达。蓝天下倏地飞过一只不知名的大鸟,成群的羊聚在太阳下,百无聊赖地说着闲话。负重前行的爬犁,在雪原上溅开洁白的浪花。此时此刻的小城里,超市关门,店铺歇业,小贩们不再劳作,全都打烊回家,而雪原上的人们,却不能将动物们弃之不顾,年味,是飘荡在牛羊咀嚼的干草堆里的。

  不过互相串门的人们,还是带来了浓郁的年的气息。镇上两个女人拿着手电筒,走了40多分钟的夜路,来给阿爸阿妈拜年。不过她们此行的目的,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就是看望阿妈家刚刚过门的儿媳妇凤霞,以及千里迢迢从呼和浩特赶来的我。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见见她们,阿妈就打开了我房间的门,将她们让到了炕上。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担心说了她们也听不懂汉语。不过其中一个面容白净的女人,很热情地用不流利的汉语告诉我说,她的儿媳妇也是汉族。而另外一个黑瘦的女人,则问我是否习惯这里的寒冷,又问能否听得懂蒙古语。我立刻“炫耀”道,我会说好几句话了呢,比如吃饭是“吧嗒伊德”,喝茶是“奥沏奥”,在做什么是“压基”。大概是我说得太蹩脚了,满屋子的人都笑弯了腰。而气氛也立刻融洽起来,旺旺的,像火墙里穿行得通红的火。

  阿妈家对春节晚会的关注,历来很淡。阿爸看了片刻,便起身走了。凤霞在忙着做鱼,根本无暇去看,她说自己从小到大,就没有正经看过一次春节晚会,他们家这个时候要忙着做牛血肠、杀猪宰羊、包饺子,所以她嫁到这里,也把这些事情一并承继过来。基本上,这一天凤霞就没有出过厨房。贺什格图和鹏鹏则打开了麻将,并不忘支起一只耳朵,听最新下载的蒙古族歌曲。阿妈则在煮手把肉,还顺手给我蒸了一大碗地瓜。我在弥漫了所有房间的油烟味里,也忘了看每年都没有落下的春节晚会,都已经开始半个小时了,我走进客厅,才发现错过了许多一直期待的明星。

  这一天是我看到的草原小镇最明亮的日子。我跑出去看整个镇上炸响的鞭炮,瑟瑟发抖地在被照亮的雪地里看了一会,就穿过寒气,猫一样嗖地钻进屋子,恰好跟开门的阿妈撞了个满怀,她哈哈笑着将我拉进房间,又帮我扑打身上的冷气。其实我很想告诉阿妈,我已经不太惧怕雪原上的寒冷了。

  我不能熬夜,一点多的时候,便关灯睡去。凤霞进来,又帮我打开灯,笑着说,今天除夕,房间里不准关灯呢。一向没有开灯睡觉习惯的我,这一夜,却睡得很香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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