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舍青青,巷道狭窄,有些地方仅容一人步行而过,两家门对门,台阶高高,框门斑驳,如果关系好,下雨天,两个人捧个饭碗,站在门廊下,可以边吃边聊天。
狭,在古村,不只是表示距离,而是一种亲近,房子与房子的亲近,人与人的亲近。
捧碗吃饭的情境很美妙,更何况是两个人站在各自的门廊下吃饭。吃饭时站在门口,手中扒拉饭粒和菜,眼睛却看着碗外,如果是一个人,至多倚个门框,而这时,对门正好有个伴,大抵是两名妇女,她们可以边吃边聊天,中间隔着雨帘,屋外雨声哗然。
门廊洞是晤谈的好场所,两个人捧碗对谈,内容无所不含:谈天气,谈厨艺,谈衣裳,谈编织……两人东拉西扯,不经意间,牵线搭桥,促成一桩好事。
捧在手心的饭碗里,可以窥见一座村庄的菜蔬物产,做菜风格的浓稠咸淡。苋菜汤,濡红半碗白米饭,显得好看。草鸡蛋炒嫩韭、小茴香煮青蚕豆,青碧淡雅,中看又中吃。
两只大花碗摆在一起,又让人想到,一头牛套着犁铧在蹚水耕田。
房舍青青,路过的诗人投宿暂住一夜。青舍有青花,那种青色的绣球,在清风中摇曳。青,是色彩,亦是静气和姿势,彰显一种性格。
空间逼仄,意味着人与人沟通没有距离。
雨天让你想象到那些美好。落花细雨把青砖黛瓦老房子的古村生活演绎得那么美好。
天青色,等烟雨。等一场烟雨迷蒙古村,一派水墨烟雨,你能想象到的那些人间美好,全在古村的雨天发生了,就好像那些高低错落的老房子,是为这一切所准备的。
家乡老城郊外为河汊水网地带,漠漠深处有古村,先人逐水,河多地狭,聚集而居。
水边古村,与山中古村,意境不同。
二三户人家,临水而居,草色入帘青,河汊、杂树。泊船,竖横杂陈。
入帘青,让人想到池塘春草,草的颜色是一点一点浓绿起来的,门外的景色映在帘子上,看起来是青的,碧色温润的青。
这样通过一层帘子映进来的色调,是老宅石阶苔痕的颜色,深巷青砖的颜色,一株叫不出名字的古树嫩绿枝叶的颜色。
门前有半坡油菜花,半坡蚕豆、萝卜花。半坡金黄,半坡缤纷,视觉、嗅觉、触觉,不一样的感受。这些花倘若用篮子装,会装满好多篮子,把这些篮中花,搬到船上,运到城里去卖,不要说抵达,光船行的过程中就有说不尽的欢愉和美好。
有一棵银杏,站在村庄老院子里,300岁了。春天的老树,从冬眠中醒来,已换了一树嫩嫩的新叶。让人好奇的是,树梢上有两只喜鹊窝,我在抬头仰望时,一只大喜鹊正从外面飞回树上,钻进了窝。喜鹊在忙喜鹊的事情,树下一老者在打盹听风,老者大概会想,年轻时他在外面闯荡,做生意、撑大船,脚底生风,性格豪爽,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怎么就老了?老了就一切归于平静,只剩下坐在树下晒太阳……我所能想象到的美好,是树上的喜鹊陪伴老者,或者,树下的老者抬头看鹊,人与鹊,相互守望。
暖暖的午后去一趟古村,晓风杨柳岸,巷陌寂寂,空庭人静。
在古村,我叩开一户人家的木门,不承想,当门“嘎吱”开时,却见一院子的花。院子虽不大,那些花儿却是开得恣肆欢愉。我能想象的那些美好,是一院子的花的光影扶疏处,一定会有一位爱花、懂欣赏、有情调的主人。
那日访古村,经过一户人家门口,闻得院内有一女子边刷锅边哼着小调。陡然感悟,在这远离城市喧嚣的乡村深处,却有人怡然自得,随遇而安。
在你经过的陌生地方,当转过身来回望,那些看到的和遇到的,后续的故事和情景,想象起来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