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藏在文学里,藏在文物里,也藏在古树里。
著名散文家、学者、政论家梁衡先生提出了一个“人文森林”的概念,并以此为出发点,出了一本专题散文集,书名为《树梢上的中国》。
树木是与语言文字、文物并行的人类第三部史书,《树梢上的中国》的切入点就是用老树来讲故事,讲正史上少有的,但又是名人大事、民族融合的故事,但绝不是没有史实根据的传说。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看,有华表之木之称的老银杏要出场了。
矗立于山东莒县浮来山上的老银杏树龄距今已有3000多年。据《左传》记载,公元前715年,鲁莒两国曾在此结盟。现树下还有一碑专记此事,可证其老。
书中《华表之木老银杏》一章提到的古老成语“勿忘在莒”,竟然与该老银杏树有关,多少有些意外:春秋时期著名的公子纠和公子小白之争便是在这棵老银杏树下发生转折的。当时,公子小白由老师鲍叔牙带着流亡莒国,公子纠的老师管仲设计,派人埋伏于大银杏树下,准备射杀途径此地的公子小白。可老银杏不帮管仲却佑小白,小白在树下装死骗过管仲,成就了大名鼎鼎的齐桓公。小有名气后的小白有点飘飘然,喜欢听人吹捧,一次酒后向老臣们索要祝酒词,鲍叔牙直言:“愿我王勿忘在莒。”
在晋陕蒙三省区的交界处有一座山名叫高寒岭,它是长城内外的分切点,又是万里黄河的拐弯处,也是民族融合的集散地。岭的最高处,有一棵柏树,树冠像极剪影版的中国版图,被称为“中华版图柏”。
书中《中华版图柏》一章中上演的第一出“版图大戏”发生在北宋时期。北宋和西夏相争之际,庆历四年,宋仁宗先后派范仲淹和欧阳修赴神木和府谷一带做战略性调研,调研的主题就是高寒岭及麟州(神木)地区是否战略性弃守。范仲淹力保麟州,欧阳修也上奏折说:“麟州天险不可废,麟州废,府州(今府谷县)则不可守。河东州县则不安矣。”当地人说,此树是范欧二人来此调研时所栽,虽不可考,但这棵树确实见证了范欧二公翻山越岭、踏冰卧雪、筑寨守城的历史。当然,它也是北宋和西夏各族人民交往交流交融的鲜活佐证。
600多年后的康熙年间,这棵柏树再次见证了中国版图上的民族大融合。1697年3月4日,康熙第三次亲征噶尔丹夜宿高寒岭,手扶古柏口占诗一首《晓寒念将士》:“长河冻结朔风攒,带甲横戈未即安。每见霜华侵晓月,最怜将士不胜寒。”确实应该感谢康熙三次北地亲征,前后8年,现在的中国版图基本上是那个时候奠定的。而这棵柏树,正是中国版图北移500公里活化石般的证明,更是中华多民族繁衍生息的铁证。
历史有时也很浪漫。“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这首咏柳的浪漫诗句里的“剪刀”,1866年以前,从未在祖国的西北大漠出没过。左公柳,便是“春风不度玉门关”的历史终结者。
1866年9月,左宗棠奉调陕甘总督,1867年6月入陕,1880年奉旨离开,在西北干了10多年。在这10多年里,最为后人称道的是他主持的生态建设。左宗棠在西北领着各族人民到底种了多少棵树?据不完全统计,有近200万棵之多。有诗为证:“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自左宗棠之后,在文学作品中,春风终于度过了玉门关。一个人和他栽的树,为何能被西北各族人民100多载念念不忘?梁衡先生在《左公柳,西北天际的一抹绿云》一章中给出了答案:“文学形象所意象化了的春风实际上是左公精神。”这种精神,不分民族,不分地域。
古树,一直在。从它身边走过的各类族群,像天上的云。云飘过去,树就那么看着,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