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没有绽放的花朵,少了小雀小兽的灵气,比起其他季节,素净了不少,仿佛万物都要昏睡了。可北疆的冬天却有趣得多,溜冰,滑冰车,打雪仗,这是孩童的欢乐。在寒夜中,烫一壶小酒,煮一锅羊肉,腾腾的热气模糊了窗户,与故人聊旧时、吐新愁,这是大人们的舒畅。要是下雪了,只要过了五指厚,无论孩童还是大人,都会想,啊,冬天最可爱的时候到了。
那绵绵的雪绒呀,似纯净的牛乳,却又比其剔透;似柔滑的奶油,可又比其清爽;似洁白的棉花,还要比其晶莹。它是天上的云朵儿下了凡,化成了婴儿的皮肤,让所有景物都有了细腻的婴儿肥。那洁白的肥啊,里面又透着景物本身的灵气,就像婴儿润白的皮肤下透着粉嫩的生命之光。看吧,树木,房屋,小路,车子,都胖嘟嘟的笨手笨脚。空气中的气息也是清新的。
路边的雪人也抬起了手,招呼着人们童真的快乐。孩童们三三五五的压车辙、滚雪球、打雪仗,玩着玩着,就成了雪地里的“小雪兽”。大人们边扫雪边喊:“孩子,小心滑倒。”自己也情不自禁地扒拉起雪来,以手掬雪,冬日的寒冷就会变成清凉的喜悦,从指尖沁入心灵。
有雪的夜晚,月亮更显得明朗。夜空中满是皎洁的月光,落在雪地,又会把雪光映上夜空。如此,有月亮的雪夜就成了一颗硕大的钻石,闪烁着碧蓝的银光。碎雪弥漫的时候,月夜的天气会变得暖融融的,夜空也是朦朦胧胧,仿佛是江南的烟雨幻化来了北疆。
然而这样说,怕是要辜负江南的漫雪了。《陶庵梦忆》中的“湖心亭看雪”谈到了有关江南的朦胧雪景,幽远极致: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拿一小舟,用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天与云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试想天水云雪、上下一白,湖中亭内烹酒畅饮,也是江南独有的雪景了。明代高濂在《四时幽赏录》中讲到断桥踏雪、扫雪烹茶玩画、山窗听雪敲竹等江南雪景,都以巧、雅、幽取胜。相比之下,北疆的雪景,若在城里,则敦厚可爱而兼造化精致;若在草原,则洋洋洒洒,铺山盖野,再和着草原上的风而狂舞,则更是万里飞雪、天地一素,这般磅礴的气势,便是更胜江南的情愫了。
雪后的清晨,赶巧的话会看到雪雾,那样懵懂洁净,将万物搂在它的襁褓之中。之前宛若婴儿肥的绒雪长成了小精灵,调皮可爱;本是披肩长发的妙柳忽然满头银发;青色的松枝一夜间开满冰花,细看每枝上的冰花,各有姿态,百媚丛生;树枝上偶有果实的,也成了剔透的水晶;还有零星的黄色的红色的树叶,仿佛也开始变得梦幻。远远望过去,在迷蒙的雪雾中,城市的远景已然是一张巨幅的熟宣宏图,一排排覆盖着雪的暗色的树干,成了潇洒的飞白,高楼的棱角不再刚硬,行人、车子有如墨点,入眼的街景都成了写意的泼墨。
北疆这潇洒的、写意的、苍劲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