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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楼的年夜饭

  临着马路不远是厂老四楼,有些年头了,灰色苏式建筑。从楼中间上去,两端是通道,鸽子笼般挤着一户户人家,没有独立厨房,临着各家窗台挤着煤气罐灶台。厂里兴旺那些年,一到下班,整个老四楼都忙乎起来,提水上楼,人声锅响,敞开的楼道间弥漫着呛人的油烟味。

  厂破产后,犹如大树倒下,职工们尽数散去,各自奔外谋生去了,厂生活区骤然冷清。老四楼像一座孤独的城堡,给剩下不多几户坚守着 。出外创业的,念叨着以后再也不想回到这冷寂的地方,也就折上折处理了本属的福利分房。留守户们张罗上几间,扫扫干净,用涂料刷个亮白,划分个居室客厅,让家豁然开朗起来。

  老罗在厂受过工伤,身体一直不好。三个女儿嫁到厂外之后,二手添来的几间房一下多出来,城郊位置租不掉也就空着。三个女儿轮番着回来住住,陪陪老两口,帮着拾掇家务。

  老张曾是厂里电工,儿子在外打工,父子俩合起攒了首付买了房,讨了媳妇,所剩无几。老张原先在工地忙忙,岁数大了,行动赶不上年轻的利索。前几年,怕担责,工头一抬手,将老张请回了家。

  老李在厂车队,厂关门后,买了个二手出租,父子俩白天黑夜轮班倒。岁数大了,精力差许多。老李常念叨,过去在厂里,为了赶拉设备,整宿不睡觉,两包烟就能铆足精神。如今这跑出租车也大不如以前了,滴滴、摩拜、私车、公交还有黑车一起挤在路上。赶到晚间收车,老李忙不迭地爬上老四楼喝两盅,醉了啥也不想,好睡觉。

  老王原先是厂机关的,儿子硕士后留在了上海。前些年儿子将老王老两口接到上海带孙子。一年不到,老王着急要回来。说上海那里弄楼不如咱这筒子楼住得舒坦,串门唠嗑都是熟人。在上海不成,和儿子儿媳住一起,场子又小,特别拘束。

  钱老是高工,老伴离得早。三个儿子读博都留了洋。厂里人见到钱老都竖大拇指,教子有方。整个老四楼也以钱老为自豪,对外号称“海归楼”。钱老舍不得离开老四楼最主要原因,是有天晚上病发作了,惊动了老四楼,老住户们都忙着喊救护,送医院,临床轮流服侍。钱老打电话给大洋彼岸的三个儿子,儿子们说寄钱成,回来照顾真没时间了。每到年三十,老四楼的住户都喊着钱老一起吃年夜饭,所以钱老非常念老四楼的旧。

  今年春节,城市禁放了。往年老四楼们都喜欢聚在楼下共享烟花。大伙不约而同买来许多灯笼,挂满了老四楼的通道,入夜里都点着,一层层亮着,红红的,很是喜庆。

  老王的儿子和媳妇从上海赶回来了,牵着孙女。一上楼孙女就喊着爷爷,很清亮的嗓音,老四楼都听见。老王高兴地抱起孙女,孙女忽然说,“爷爷!爷爷!我怎么看见老四楼到处划着好大的圈圈,里面写着拆字?”

  厂不在了,地也卖了。城市激情高涨的楼盘让老四楼周边的位置越发金贵起来。年前的布告登记补偿搬迁都已到位,挖掘机进场,只等着年后一声拆迁的号令。

  听得到老李在楼道上的嗓门,吆喝着今年的年夜饭大家合在一起吃。老罗忙着桌椅板凳,在左右房间撑起两大桌,一桌是老人们,一桌留给回来的后生们。各家烧好的菜挤满了桌子。

  老王端起杯,“来,为我们老四楼干一杯!过去我们是同事,是楼道,今天是一家,多少年了,远亲不如近邻啊!”

  老李接着说,“一晃都老了,感情在这,我先干为尽!”满满一盏过喉,老李呛了一声泪出。

  “咋说拆就要拆了,年后大伙就要分开了。”老张低着头,将一杯酒倒进肚里。

  “来!来!闺女,敬敬几位叔伯的酒,他们可是在老四楼看着你们长大的,你们仨小时可没少吃几家饭。”老罗拉着闺女。

  钱老推去饮料,端着杯酒,迟疑,嗫嚅着,“让我去国外?叶落还归根啊!我孤老跑到那人生地不熟去干吗!”

  “叔伯!一回迁你们都要发财了!新年发大财啊!”里屋酒桌上传来后生们嚷嚷声。

  “去你大爷的,都老了,这挨家过日子都乐呵惯了,发财?发财了我还不知道怎花呢!”里屋传来笑声。

  这晚年夜饭大伙都喝高了,老四楼所有的灯都亮着,屋里跨年联欢会电视声很大却没人去看,都在熟悉的一层层楼道上这里走走,那里看看,扶着栏杆说笑。子夜,听见电视里倒数新年的钟声,不知谁家后生跑到老四楼下的水池边大声呕吐。不禁想起当年厂子大干夺高产,庆功酒后,醉着的后生们在水池边也是如此高歌。文/杨  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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