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又来，是秋的体味，再熟稔不过。

　　八月十五，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江南江北暑气未尽。莲塘荷叶婆娑，不愿迟暮。桂花趁着白露节气，忙着登场。

　　亭亭岩下桂，岁晚独芬芳。

　　楼旁植树茂盛，夜晚回家，灯光微明，伴着湿润空气，些许一抹香意，晓风轻拂，窗台边开始袅袅迂回着仲秋的气息。

　　此时桂香，属初来，低头还羞，淡淡其间。走在树下，寻味而去，疑问于枝头。若非特意关注，想不到郁郁葱葱枝叶后，开始聚集着金黄碎瓣。抵到中秋佳节，万树桂花齐放，一时香气攻城。所到，惊动路人，那些平日侧目中的隐者，居然都为桂树。

　　桂花，早已不满足楼台亭榭，行道树上，大院深宅，街角巷陌都留芬芳。人行其间，如沐桂香，脸上也多了微笑。

　　前几日，去山后岭南之地，想去拍一些民风乡俗。翻山，顺公路抵村郭外。桂花香气已扑面而来。裹在徐徐山风中，有着清澈。移步村中，山岩石阶、古旧祠堂、溪水畔，或山岩墙下，随处浮动幽香。桂花已先于城中开放。果然城内人不知，城外秋来早。

　　念起早年，在广西永福的山里。驱车于洛清江畔。逶迤群山，茂密植被，江水蜿蜒而出。由于绝少污染，江水清可见底。行至山寨，被半山银桂撼动，已然挪不动步了。人浸花香其间，又于自然，莫不沉醉。禁不住感念，真正秋天莫非如此，有山、有水、有景。山寨里的空气，自然呼吸而来，不庞杂，不骄作。在拾阶运动后，大口喘气，吐纳中，都为欢喜。

　　在徽州，水墨之地，黛瓦白墙，大户多植桂，满庭馥郁有味，只为秋来香。也是借“贵”气谐音，清可荡涤，浓可致远，求一份内心的吉祥。或寓意蟾宫折桂，来佑门庭及第，获功名利禄，荣耀家族。新安江畔桃花坝上的雄村，建有竹林书院，世遗清时寓居扬州的两淮八大盐商之一曹堇怡，他在弥留之际，遗命二子所建。竹林书院为族人读书之地。凡中举者，在桂花厅植桂树一棵。历久，已达数十棵。

　　秋夜， 屋外雨潺潺，躲在屋里闲读。翻到《山海经.西山经》中，看古人描摹神兽。在皋涂山一节中，想象着山中有兽为玃如，有鸟为数斯。皋涂山为蔷水和涂水始源，山南有粟粒大小丹砂，山北有金银，山上种满桂树。《山海经·南山经》也写道，西海边招摇山上多金，多桂树。2500年前，古人将桂树与金银互为相伴，或许夙愿贵气，相承世代荣华和平与美好。

　　中秋，清茶桂花淡饮。忆孩提时，听外婆说嫦娥奔月，吴刚伐桂，出神皓月中是否一棵桂花的影子。若干年后，浮华尚在，人却次第离去。一轮悬月下归隐，是颗修炼的心。大浪而止，归于平静，人及波涛外，看淡浮沉，不争一宠，不避一世，独坐自留香，娓娓而发散，也为气质所聚。

　　初桂时的香气，袅绕间，若隐若现，是少年的，有着青涩和委婉，却最美好，难以释怀。

　　勃发后酣畅的香气，近乎着热烈，是青年的，有着荷尔蒙，亢奋着直觉，为人所喜，示人所爱。

　　那种零落洒在树下的花瓣，是属于暮光四合里的。满地碎金，收敛间有着沉寂，等待归于土，守于根。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有时，在时光里守旧，不是叹惜垂老迢迢去，往往惦记人与事，一生擦肩不再逢，是念着那一刻香气。文/杨  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