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理由是:
污蔑丑化女性。
情节不合逻辑(108好汉中,大多数是硬勾上梁山的)。
歌颂滥杀无辜。
该网友表示:“作者心理极其阴暗变态(咋恶心咋写),给武松、李逵、宋江这些人渣安排善终,给予他们无限的同情,歌颂他们滥杀无辜的恶行,是我见过的最毒小说。”一时引起热议。
浙江省教育厅教研室回应称,《水浒》是批判性阅读的好载体,重要的不在于“读了什么书”,而在于“怎样把每本书读好”。
显然,这位网友阅读小说太少。按他的标准,《红与黑》的主角于连更是“人渣”,他不择手段向上爬,还是杀人犯;《安娜·卡列尼娜》则是通奸故事,主角是奸夫淫妇;《汤姆大伯的小屋》的主角汤姆大伯奴性十足,害人害己;《罪与罚》为杀人犯张目,试图把他刻画得引人同情;《悲惨世界》的主角是小偷,却比警察还讲道德……如此说来,世上大多数小说都是“毒小说”,文学殿堂中大多数人物都是“人渣”。
只要深入文本,即知《水浒》与“污蔑丑化女性”毫不沾边;其情节合理性,被历代文豪称颂;至于“歌颂滥杀无辜”,更是无稽之谈,《西游记》《三国演义》等书皆如此。
知少断多,乃读书大忌,易生妄论。
李贽认为皇帝应读《水浒》
《水浒》好在哪?
金圣叹一语道破:“某尝道《水浒》胜似《史记》,人都不肯信。殊不知某却不是乱说。其实《史记》是以文运事,《水浒》是因文生事。以文运事,是先有事生成如此如此,却要算计出一篇文字来。虽是史公高才,也毕竟是吃苦事。”
意思是,司马迁是写历史,《水浒》是造历史。
此前小说只据真史敷衍,《水浒》则自创时间,自造史观,自成逻辑。所以才有九天玄女赠宋江书(九天玄女曾给黄帝、诸葛亮等赠书)、108将乃天罡地煞、宋江代晁盖(有天命者得位)等,而最终必然走向受招安、英雄归天,才能与当时的历史循环论相匹配。
《水浒》是末世小说,呈现了末世悲凉。《水浒》故事,乃至所有《水浒》续书,都写于末世,只是多数作者倾向“从大乱走向大治”,《水浒》却直面现实,其中包涵了几重意味。
其一,批评“重文抑武”的世风,导致人人虚伪,丧失豪气。
其二,揭出“官逼民反,乱自上作”,连林冲、杨志这样备受屈辱仍不愿为寇的人,最终也被逼上梁山。
其三,表达“市民阶级对于封建阶级统治者‘对内主剿’,‘对外主和’的痛恨”(茅盾先生语)。
其四,向往真性情,赞美义气。
明末著名思想家李贽认为,君主和朝廷重臣都应读《水浒》,不再使有才能的人(即大力大贤)被困下层,致天下板荡。
《水浒》犹如一座花园
《水浒》堪称写作技法的宝典。
金圣叹认为,《水浒》的结构更优,“《水浒传》七十回,只用一目俱下,便知其二千余纸,只是一篇文字”。看上去是一个个中篇故事,却自成一体,一口气就能读完。正如茅盾所说:“如果拿建筑做比喻,一部长篇小说可以比作一座花园,花园内一处处的楼台庭院各自成为独立完整的小单位……好比各个自成格局、个性不同的亭台、水榭、湖山石、花树等等形成了整个花园的有雄伟也有幽静,有辽阔也有曲折的局面。”
茅盾的《子夜》便采用了这一独特的、中国特色的结构。
结构之外,《水浒》情节设计极具波澜,“写极骇人之事,却尽用极尽人之笔”。金圣叹概括了其中的15种“文法”,即:倒插法、夹叙法、草蛇灰线法、大落墨法、绵针刺泥法、背面铺粉法、弄引法、獭尾法、正犯法、略犯法、极不省法、极省法、欲合故纵法、横云断山法、鸾胶续弦法。
写人鲜活是《水浒》的另一亮点,李贽赞为:“《水浒传》文字原是假的,只为他描写得真情出,所以便可与天地相始终。即此回中李小二夫妻两人情节,咄咄如画。”
《水浒》丑化女性?
对《水浒》批评中,最不可思议的是称它丑化女性。
《水浒》塑造了许多个性鲜活的女性,对潘金莲也有客观描写,武松杀她,是为报杀兄之仇,并没否定她的“女性独立精神”。在《水浒》中,英雄们不乏尊重女性之举:
鲁智深为金翠莲打死镇关西。
鲁智深为刘太公女儿怒打小霸王周通。
武松救张太公女儿。
李逵误以为宋江强抢民女,一怒之下砍倒杏黄旗。
所谓“四大淫妇”被杀,均非道德原因,而是她们害人在先。《水浒》刻画了林冲对夫人的感情,杨志、宋江、卢俊义等都说过“博得个封妻荫子”之类的话,这怎么是丑化女性?《水浒》缺乏女性视角,可当时全地球的小说都如此,把现代西方文论的观点强加给《水浒》,未免荒唐。
《水浒》有时代局限,比如李逵骗朱仝上山,杀了4岁小衙内;为救宋江,李逵滥杀无辜看客……
作为末世小说,《水浒》写的是非秩序下的状况,让李逵穿西装打领带,杀人前先确认对方是否平民,这就丧失了真实性。书中确有“滥杀无辜”,但作者何曾“歌颂”过?
先懂美再议《水浒》
民国时便有将《水浒》踢出教材的主张。
据学者张心科钩沉,当时有人提出:“若说拿《红楼梦》《水浒传》教学生,学生不学贾宝玉、黑旋风,我不信的。”胡适反驳道:这些书是禁不绝的,教材不收,学生们也会偷着看,与其偷着看,不如让教员指导看。
1920年,教育部通过胡适等人提议,小学用白话文课本。从教学实践看,南京暨南学校的张国仁让南洋来的不太会说国语的学生读《水浒传》,“居然日有进益,现已文理粗通了”;天津南开学校的学生在课外读了《儒林外史》《水浒传》《老残游记》等,“常常利用或模仿到文字上”。
时代进步了,想不到许多人的头脑仍留在过去。
小说不是思想书,不能全靠“思想如何”定小说价值,更不能将古人的想法妖魔化。美才是文学根本。不懂美,只论思想如何,未免粗暴。
世上没有无缺陷的小说,正如没有无缺陷的人生。把课本变得干净得不能再干净,孩子将丧失精神免疫力,成为情感上的残疾人,长大后难以适应真实生活,这样的课本才是不负责任的。
(据《北京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