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7日


骄傲的酸菜

《北方新报》(2017年1月7日) 14版

  旧时北方的冬天,屋前楼道最是拥挤不堪:成捆的大葱,经过简单包装的土豆地瓜萝卜等,都散放在窗台上、墙角处,高高低低,参差起伏。最显眼的是每家的门口都有一口大缸,上面毫无意外是一块大石头,石头下常有白色浮沫荡漾。对,那是酸菜。那时候生活清苦,餐桌上的菜肴也极寡淡简陋,酸菜是常客。它或者与白肉血肠炖在一起,或者包成饺子,用独特的酸香味道丰富我们的味蕾,滋养我们的气质血脉。所以,那些酸菜缸,承载的不仅是一道菜,更是有声有色有滋有味的生活。

  这些年楼道里的酸菜缸见得少了,但走进菜市场,在色彩缤纷的肉蛋果蔬间,依旧有酸菜扑面而来。它们或者成袋精装,或者浸着水散放,都洋溢着浓郁热切的酸香味道,就算不买,也忍不住要多看一眼。当然我们的餐桌早已不再单调羞涩,可酸菜依旧是我们冬天里不能割舍的最爱。

  酸菜的前世是大白菜。这本是最随和最有包容度的蔬菜,既便宜又营养丰富,而且对搭档毫不挑剔,都来者不拒地欢迎,几乎与什么食材都能搭配合作。鱼肉豆腐自不待言,就算与其他蔬菜烹制在一起,也都能妥帖相处,共同演绎和谐美味。

  然而,当这些大白菜经过岁月的腌浸发酵成为酸菜后,却忽然一改本性,变得茕茕独立、骄傲倔强起来。

  它最爱的是猪肉,以及与之相关的血肠排骨,与它们在一起,酸菜可以切成丝剁成馅,随意炖、炒、煲汤、包馅,都安然相融,各有风味情怀。除此之外,它几乎拒绝一切搭配,不管是肉类还是蔬菜都没法与之包容协调。仿佛是情有所钟的女子,只认自己喜欢的那一款,然后将其他人等都拒之千里,不肯丝毫妥协。

  腌制酸菜基本没什么技术含量,但比较费体力,在东北一般都是男人来主持。他们无师自通,当然过程免不了简单粗暴,全然就是北方的气质。酸菜价格便宜,是不折不扣的百姓家常菜,就算被包装起来,也与精致细腻了无干系。可就是这样朴素亲民的菜,却生了一个骄傲倔强的心呢?酸菜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数十日光阴的酝酿。是寒冷,是寂寞,是悠长等待的岁月,慢慢让它从白菜的随遇而安变成遗世独立。然后它告别了白菜,成为了独特的不可替代的酸菜。让人觉得不好伺候,却又情不自禁想念喜欢,丝毫不敢轻薄怠慢。

  北方早已不是依赖贮存菜肴过冬的时代,各种南方空运而来、本地蔬菜大棚的新鲜蔬菜摆满了寻常的市场,然而谁也取代不了酸菜,它时常裹汁沾水地悠然而站,卖相并不精美漂亮,但却依旧长盛不衰,购买不绝。

  它始终是那么倔强而骄傲啊!

  文/郭 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