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村庄掠过

  苍茫的的原野，一年到头，风在没有遮拦的平原不间断地吹过，时小时大，时紧时慢。吹绿了田野，吹开了杏花桃花，吹开了油菜洋槐花，吹黄了麦子玉米，吹走了落叶，吹来了雪花飘飘。

  黎明时分，黛青的远山，肃然而立，窥探尘世。这时有晨风从我居住的村庄吹过，风扭弯了原本冲天而上的炊烟，轻而易举丝毫不费力气。这是初秋的一个黎明，和所有的黎明一样，时间依旧在翻山越岭涉水而过，不留任何让人生疑的蛛丝马迹。我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也如往日一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似乎黎明的来临再自然不过。

  风仍然在吹，没有雷声炸响人间，也没有闪电撕裂长空。一幢幢高低错落的房屋被风轻轻抚摸，发出几乎难以听到的声音。风熟悉村庄里的每户人家，每个人，以及每条进入村庄的路。树顶被风掀起绿色的波浪，风穿过村口的土路，一溜烟奔跑。

  风从村口四爷爷屋门前掠过。由于辈分大的缘故，村里老少几乎都喊他四爷爷。四爷爷身上清王朝统治的痕迹明显，大半个脑袋剃得青光，后脑勺常留一筷子多长的头发。他性格开朗，爱讲故事开玩笑。记得小时候，四爷爷常给孩子们讲故事。

  风还从杨老冒屋门前掠过。杨老冒脾气火爆，一次碾完场垛草，眼看快垛完了，一疙瘩麦草从顶上溜下来，杨老冒怒火中烧，发疯似的猛推猛扒，将整个草垛掀翻，乡亲们劝都劝不住。末了，歇息，抽烟，气消，又重新将麦草垛起来。

  风还从成群的土鸡身上掠过，它们在墙根、粪堆、草丛啄草啄虫。这些鸡产下的蛋，去集市卖了，买回油盐和日用品，供养农家的生活。公鸡是村庄里一群高贵的绅士，昂着头，曲颈向天。中年后我感觉，娘养的那只公鸡，与我性格似乎有点相似。我也昂着头，不套近任何一个圈子。

  风掠过村外的庄稼地，掠过那些佝偻腰、躬身在大地上劳作的乡亲。泥土里有祖先的骨血汗水，我们靠泥土长成的粮食和蔬菜繁衍生息。每一粒粮食，都经历了风霜雪雨，所以麦面才白得晃眼，玉米才那么金光灿灿，高粱才那么鲜红如血，大豆才那么憨厚滚圆。

  风从村庄掠过，吹得人面容粗糙，脸上总有洗不完的细沙和黄土，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便与这片土地染成一色，融为一体，成为鲜明的乡村胎记和宿命。文/马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