裱仰层 |
1976年,我和妻子住在乌兰察市盟(现乌兰察布市)凉城县后营乡井尔村。那年初冬,天气日渐寒冷。我住的土屋冷风乱窜、寒气逼人。怕冻坏刚满一岁的孩子,妻子主张在屋子里打仰层。
说干就干,我起了几个大早,从生产队收割完的葵花地里砍回杆子。舍弃中午休息时间,斧劈刀削做成仰层大杆、档子。拿回屋里把大杆用木楔子固定到墙上,再用细铁丝与椽檀吊牢。把档子一根根按到大杆上,整平。徒步四十余里到丰镇土产门市买回5斤旧报纸,又到妻子的堂妹家借回二斤白面。一切准备齐全,妻子一早起来生着炉火,放上小锅,添满水。用棉被包了孩子到她娘家去。临出门又叮嘱一番:“锅里水一开,就把白面撒进去,用筷子搅均匀,等熟了就出锅。千万别糊了,这样浆子才有粘力。你让孩子爷爷过来帮把手。”我满口答应:“你尽管放心好了,等晚上回来,保证裱好仰层,让家里亮堂温暖。”
妻子抱着孩子出门了,锅里的水还没烧开,我忙把旧报纸拿出来。为了使用方便,把它展开,顺着折叠线裁成两半。可没裁两张就看上了。裁一张看一张,渐渐竟忘了正事,干脆一张张看起来。这是3年前的《人民日报》,头版的新闻我都熟悉。什么童第周、牛满江在细胞遗传理论有新突破,袁隆平等人培育成功强优势的杂交家水稻——籼型杂交水稻……我把读报当做一种享受,这些心里烂熟的内容仍读得津津有味。
等到文学副刊“大地”出现时,我高兴得几乎跳起来。“大地漫笔”“心香一瓣”“名家新作”“文心探访”等栏目刊发的文章,虽说政治色彩浓了点,但篇篇都充满生活气息,词语精当,文笔流畅,辞章讲究,意境优美。还有不少出自名家之手的散文。我手不释报,读完一篇又读一篇。先是站着读,腿困腰痛了,就坐在炕沿边读。水蒸气升起来,满家的水雾我没觉察;锅里的水熬光了,干锅味充满屋子我也没觉知。老鼠出来觅食,偷偷舔盆里的白面我还没发现。把5斤报纸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把载有“大地”副刊的报纸全部拣出来,放到炕头准备做剪报,我才舒了一口气。当我跳下地翻箱倒柜找剪子时,才觉得家里暗下来,天已经黑了。
我把裱仰层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找出剪子,正在集中精力做剪报时,妻子抱着孩子回来了。她推门进屋,看到炕上狼藉的报纸、水垢斑斑的小锅、熄火的炉子、杂乱的小块剪报,老鼠窜过留在地面上的白面爪印迹,气不打一处出来。放下孩子劈头就是一巴掌,“你个书呆子,这仰层裱到哪儿了?好端端的报纸挖得尽是窟窿,家里没一丝热气,白面也让耗子糟蹋了,看你还拿啥打浆子?”妻子骂骂咧咧,一转身气呼呼抱起孩子回娘家去了。
我也不在乎这些,因为看书误事这又不是头一回。读书入了迷,放牛脱了缰绳,糟蹋了大片庄稼;烧火光顾一个劲拉风箱,饭糊了也不停下;出野地拌籽竟错拿了装麸皮的袋子……把妻子气得哭笑不得,最后还得她出面收场呢。
我忙点亮灯,把从报纸上剪下的好文章整理到一块,用针线缝好。再从头到尾翻阅一遍,才了却了心事。这时,肚里咕咕地叫起来,原来一天水米没打牙了。
事情过去40多年了,每每提起,妻子总会嗔怪道:“摊上你这个书呆子,让我受了一辈子罪。” 文/宋福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