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31日


吃春

《内蒙古日报》(2017年3月31日) 09版

□董改正

春天野菜多,就是树叶,也有很多可吃的。济南人把吃椿芽就叫“吃春”,是特指。泛指的“吃春”一派生机,姹紫嫣红的,主要是说吃野菜,甚至包括花,槐花可以做粑粑,榆钱也可以,红色的杜鹃花洗净就可以吃,咸咸的。当然,最勾人的,是吃野菜。

野菜之好,在于一个“趣”字,味道首在“野”。春日迟迟,两三邻妇,着印花春单衣,几个孩儿,活蹦乱跳。挎着篮子,睁着眼儿,于地头埂上,涧边山脚,细细寻。寻到了,一声尖叫,野菜的味儿就在这儿呢。陌上花开缓缓归,步子悠闲,让人不由想到脚,脚边的野菜、野花、野草。

野菜之中,最有名的当是荠菜,其次有马兰头、蒌蒿。周作人把紫云英也算进去,是不对的,那是人种的,是肥田。如今荠菜可以大棚养殖了,肥硕、鲜嫩,但味道总不如。蒌蒿是令东坡垂涎的,紫红,有浓烈的异香。大棚种植的,整齐,绿里泛白,摘菜方便,也更鲜嫩,却没有那种“气”,野气。人种的怎能称野呢?野菜要有点倔才行。就像隐士进宫,再吟山林,隔。

李白的《清平调》非常好,但怎能比拟《蜀道难》,有仙气、野气。太规范的读多了,就想看看素朴、稚拙的,比如说四言诗、《诗经》。诗经里野菜多,而且都那么好听、好看,读起来就口齿生香。“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荇是水生的,叶如睡莲;“思乐泮水,薄采其茆”, 茆也是水生的,叶如马蹄,就是莼菜,张季鹰喜欢的那种,味道好到可以辞官;“陟彼南山,言采其薇”,薇是野豌豆苗,伯夷、叔齐不食周粟,就食它维生,《植物名实图考》说它“久食不饥,调中”,正好合适;蕨,荼,莫,葑,芣苢,读出名字来就含着乡野味,瘦、苦、涩、异香。

这些古雅的野菜,我们往往名实难合。带一本书按图索骥,一对照才发现,原来这些化石般的名字,我们的野外还有很多,只是对面不识而已。

野菜大多微苦,对于“甜”引起种种不适,正好中和。素朴的野菜,一般都是凉拌,一素到底的,这才合了野菜的秉性,加肉做,就是不懂它了。这让我忽然想起汪曾祺老人的一句话:“敦煌变文、《云谣集杂曲子》、打枣杆、挂枝儿、吴歌,乃至《白雪遗音》等等,是野菜”,要保持它的“野”、原生态,这样才有味道,才能成为根。

自然的春是美好的,姹紫嫣红,每一颗心都是向往着的。吃春,岂是在味觉?人本来于自然,心若安静自得,朴素如野菜,也必有味,当然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