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读到这么大气磅礴、荡气回肠的诗了。这是我在阅读了高朵芬的诗歌《一匹马， 以一条河的姿势跑来》后的第一感觉。为什么说它大气磅礴，因为这首诗用写意象征的笔法，写出了蒙古族的历史。为什么说它荡气回肠，因为这首诗读起来恣意汪洋，在历史与现实的时空中穿梭俯瞰，一气呵成，说明了作者酝酿已久，一种绵绵不绝的情思在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我与我的民族是什么样的关系？我的民族一路走来，有着辉煌，有着苦难，我们的经历对我们民族的未来有什么样的启迪。由于有着这样深刻的思考，终于，有一天才思犹如喷发的火焰，猛烈地燃烧起来，畅快淋漓地写出了这首诗。

　　马，是蒙古族离不开的交通工具、疆域守卫者。马在蒙古族的心目中，有着神圣的地位。马的驯化和使用，也是人类最伟大的成就之一，有了马，人类的生存空间大大拓展。这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尤为重要。当我们知道了这些，对诗歌的解读就更加容易明白，对作者的象征手法也就豁然开朗了。

　　作者在诗歌的开篇写道：“我作为一匹马，要说出五谷杂粮的味道。”说自己就是一匹马，一匹草原上的马，就是用沉静的态度，回归自己马背民族的身份，说出五谷杂粮的味道，就是要说出自己民族的发展简史，让自己的思绪飞扬起来，犹如一匹腾飞的神驹。穿越时空的隧道，探寻走来的征程。随后，“一匹马，以一条河的姿势跑来。”马的奔腾像一条河流，让我们觉得这条河就是草原上那种弯弯曲曲的河流，像飘带一样的河流，有着欢乐，有着优雅，也有着曲折，这样的河流也是生命的源头。接着，作者进入了溯源的铺陈之中。作者站在当下的时空，用自己的视角，回望遥远的历史，感觉民族兴起之时，犹如一枚“小小的黑点”，这个黑点很快成长壮大。而此时的马，已不再是我，而是我的祖先，他们开始在马背上以一种昂扬的态势唱响了一支古老的牧歌。这支歌是他们的壮志豪情，在诧叱风云中必然包含着粗犷与忧伤，忧伤里就有了“奶汁般的月色”流淌着浓浓的乡愁。

　　奔驰在草原上的枣红马开疆拓土，似“一团火焰”，更是“我心中开出的一朵尊贵之花”，胜利的喜悦犹如“阳光绽开一层又一层的笑靥，”战马带给了一个民族自豪与强大。那些扣响大地的马蹄声震颤天空的云朵。踏花归来的骏马，“步态里闻得芳菲之韵”。而每一次的出征，亲人们都会默默的祝福，“你留下的每一个蹄印，都将成为我一声声祝辞。”这些祝辞无疑是祝福勇士们所向无敌，平安归来。在胜利者的后面，其实是普通家庭的忧虑与痛苦。这样的诗句描述在跳跃中看到了语言的张力，让诗句意蕴深厚，给读者极大的拓展空间，展示了诗人驾驭语言的深厚功力。

　　在回想历史的漫长进程中，诗人更多关注了古道西风中断肠人的悲苦，“我曾用厚厚的白茬子皮袄裹紧自己”，裹紧的就是一种疼痛，一种无奈。你看：“那宽阔的背影哪里去了？那端起海碗畅饮的高颧骨汉子哪里去了？”无疑，“勇士的弯刀往往是一气呵成的悲歌。”这其实是对战争的控诉。那些血腥的战争，带来的都是毁灭，即使是胜利者，也有孤儿寡母的哀泣。诗人深刻地体会到了荣耀后面的苦涩。于是“我叫停风的怒吼”“掏出比大风还富有诗意的真理，和我一起接受太阳的洗礼。”接受太阳的洗礼，就是接受和平，向往安宁，这个世界没有比和平更为珍贵的东西，所有的战争，带给人类的都是玉石俱焚的毁灭。我们的生活渴望朴实而简单：“燃起一堆牛粪火取暖。”

　　远离战火，才是一个民族的重生之路，才是普通民众的幸福开始。那些横扫千军如卷席的威风，那些气吞万里如虎的威猛，在时空里都“变成今夜鲜亮可人的虚拟质数。”而在战争中的草原，“你可知道一匹马的草原，究竟有多么寂寥。”演进的草原起起伏伏，曾经鲜活的勇士，万众敬仰的英雄，站在史书的扉页上，成了孤傲的蒿草，只有唐朝的月亮，仍然流淌着“奶汁般的月色”。

　　一匹马是我的族群，一匹马是我的草原，一匹马是我的灵魂，他们是三位一体的，他们时而分开，时而聚合，但是他们永远奔腾在诗人的血脉中。“马站在月落的地方，等待一个人，我站在日出的地方，等待一匹马。”我的灵魂等待着我回到草原，我在生活的城市，等待我漂泊的灵魂抚平生存的伤痛。我思念妈妈点燃的炊烟，熬出了香喷喷的奶茶，我思念阿爸高超的厨艺，给我煮出了美味的手把肉，我知道，我的灵魂，“我的马，被一根缰绳系在拴马桩，一动不动。”

　　一个人的出身不可能被选择，一个生命体的诞生总是带着文化基因的传承，当我在夏夜“咬破食指，听着英雄史诗”的时候，总会激荡起波澜壮阔的情怀，那些奋起反抗的东归英雄，无疑是民族史上永远的伤痛。可是，我们永远热爱草原，哪怕是荒漠戈壁草原，只要草原在，自由在，“马鞍上的一枚银钉，”就会“闪烁着太阳的光芒。”

　　草原上的汉子都是巴特尔，草原上的骏马从来不惧怕山高水长，高山是蒙古人的脊梁，草原是蒙古人的胸怀，那一条清澈的河流，就是蒙古人悠扬的欢唱。从历史深处走来的草原民族，北方广阔的疆域都是自己的牧场，长生天赐予的蓝天会让雄鹰都飞不出边界，我与我的祖先在马背上成长，在马背上驰骋，走到哪里，都记得铁马冰河入梦来的雷霆万钧。

　　诗人宏大的叙事，飞流直下三千尺般的激情，让人火热地感觉到了诗人做为蒙古人的自豪，同时也体现一个伟大民族的文化自信。假如有来生，还愿意回到草原，和草原的马群一起奔跑，一起驰骋在广袤的苍穹下做一个快乐的牧人。当我们解读了高朵芬的这首诗，喜欢诗歌，热爱诗歌的读者，一定会被高朵芬的诗歌感动，为她的才华叹服，为诗坛产生了这样的好作品而喝彩。

　　此时，我想起了白居易的一首诗：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好一个如听仙乐耳暂明。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诗坛是这样的，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在文化自信的引导下，一批有高度，有温度的作品犹如春风里的花朵一样，绽放了芬芳。我相信，高朵芬的诗就是在新时代里绽放在春天里的花朵。

　　农田里的野草茂盛了，一定是农夫的懒惰，花园里的花木枯萎了，一定是病虫的侵害。乌鸦的鼓噪热闹了，凤凰的清声也会被淹没。所幸，我们的道路没有滑入沼泽，中兴时代，我们热爱诗歌，底蕴深厚的诗人正在主导诗歌的走向，唱出了唐诗宋词般典雅的清韵。

　　(本文配图由本报记者  李新军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