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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的洗礼

  □董作锦  

  双脚再次踏在额济纳的大地,亲手抚摸一下那博大无垠的戈壁滩,诗人贺敬之《回延安》的诗句与我此时的情感一起交融,在内心深处汇成一股清澈的山泉,奔腾着、跳跃着,涓涓流淌:

  水兵爱大海,

  雄鹰爱蓝天;

  我,一个曾经筑山守边的老兵,

  深深眷恋着额济纳的戈壁滩……

  那里有风沙曼舞,也有大漠孤烟,

  但那里更有我们报国守疆的情怀,

  更留下了一代边疆战士青春的笑谈!

  五十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

  心中多少次回荡着那动人心弦的诗韵长律——《回延安》,心头也曾多少次声声呼喊着“几回回梦里回边关,双脚踏上人造山!”忘不掉居延边关额济纳,更留恋挥洒过青春汗水的戈壁滩!

  那是1968年3月,我们一行1400名青年男儿,从黄海之滨的赣榆(现属连云港市赣榆区),身着军衣,来到戈壁边关额济纳旗地区筑山设防。

  列车从陇海线东端连云港开启,装载着我们这群来自黄海之滨豪情激荡、天真无邪的热血男儿,离开兰州车站,沿河西走廊,穿群山过峻岭呼啸着继续向西北飞驰。什么“山丹”“高台”“黄羊镇”“打柴沟” ……一个个陌生而又奇怪的站名第一次闯进了我们的视野。

  列车停靠在打柴沟站时,天已大亮,听说马上要翻越前面的乌鞘岭了。乌鞘岭坡度陡峭,海拔高达3600多米,列车需要一前一后两个车头的动力,才能爬越乌鞘岭。为此,列车在这里需要再加挂一车头。由于停车时间较长,带兵首长命令我们下车,作简短自由活动。

  我走下列车抬眼仰望横亘在列车前方的乌鞘岭,但见山巅白雪皑皑,在蓝天和清晨阳光的映衬下,突显清新、峭拔、峻丽。

  有关书籍对它是这样介绍的:乌鞘岭位于甘肃祁连山脉东北部,海拔3650米。这里既有春夏时节“低处鲜花高处雪”的秀丽景色,又有“盛夏六月雪花飞”的壮观美景。平均气温长年在0℃以下,最低月平均气温在零下11.9℃,最大风速达到29米/秒。

  后来我在1970年6月回家探亲路过这里时,有幸领略了这一奇妙的自然景观:

  当时正值中午。六月戈壁滩的中午,艳阳高照,把赤裸的大地烤得发焦。稀疏散落在低洼或沙丘旁的红柳、骆驼刺、沙棘等一些沙漠植物在炎炎烈日下,竞相绽放出各自的花朵。虽不多也并不艳丽,但点缀在这广袤无垠的荒漠里,突显其绿色生命的顽强,更加招人注目。

  车厢里有些燥热。阵阵热风从开启的车窗涌进来,多少缓解了车厢里拥挤不堪的烦闷气氛。随着列车爬坡高度的增加,人们渐渐感觉愈多凉意。当列车穿越乌鞘岭峰顶不足一公里的隧洞时,天气骤变,山下还是晴空万里,山上突然乌云密布,顿觉寒气逼人。临窗的人们赶紧把开启的车窗放下。不一会,窗外鹅毛大的雪花在阵阵冷风的吹拂下,飘飘洒洒地漫天飞舞起来。

  列车穿越过乌鞘岭后,天气又慢慢放晴了,漫天的雪花也早已停止了飘洒。但却没有了乌鞘岭北面的炎热,感觉寒冷了许多。

  这些当然都是后话。

  列车翻越乌鞘岭以后继续向目的地进发。

  3月29日凌晨,列车缓缓停靠在甘肃酒泉地区一个叫清水的车站。我们接到命令:全体人员携带好所有被服用品下车集合,转乘军用专线。我们按照命令跟随带兵老班长,迅速整理好各自的行装,登上了另一列军列。

  清水是隶属酒泉地区的一个小集镇。虽然地方不大,却设有民用和军用两个车站。我们从军用车站登车。到了车上才知道这是一列真正的军列。我们乘坐的这列车是由闷罐车厢所组成。大家席地而坐,三五成群地围坐一起打扑克、聊天或躺下休息。

  接兵的赵班长告诉我们:

  “从这个小站向北,就进入了戈壁滩,这上千里的铁路线在公开发行的地图上是找不到的,连火车司机都是清一色的军人。没有军人通行证是不能乘坐这趟列车,里面这片地区属于军事禁区。”

  听到这些,我一方面感到神秘和好奇,同时也感受到莫名的兴奋与自豪。

  满载着我们这群新兵的专列,沿着这条神秘的铁路专线向北驶进。行进中车门紧闭,狭小的车窗很高,车外的景致我们不得而知。不久只听到风沙吹打车体的撞击声和电线在风中的嘶鸣声。但这些杂音都被我们豪迈的歌声以及年轻的欢笑声所淹没了。

  列车行驶速度很慢,这一千华里的里程,从早上一直跑到晚上九点多才到达终点——建国营。虽然已晚上八点多,但天还没有黑。沉重的车厢大门一打开,只见狂风大作,飞沙漫天,在夕阳的映衬下天地昏黄一片。离列车不远,在空旷的戈壁荒原一字整齐地排列着数十辆绿色卡车在等待着我们。

  按照带兵首长的命令,我被分配到团部警通排。随之各自有序地登上了被分配的卡车。车队出发了,开始还一字拉开队形,后来随着弯来弯去的车道逐步拉开了左右近一华里的战线并进。顺着夜间行车的灯光向前后张望,逶迤连绵的昏黄灯光链接成数条巨大的长龙,在风沙弥漫的夜色荒原里向前游动。

  “咚咚锵!咚咚锵!——”一阵阵激越的锣鼓声把我们迎进了团部营房的大门。老战士在大门口两旁列队高呼口号:

  “热烈欢迎新战友!向新战友学习!向新战友致敬!”

  我们在带兵班长的带领下也振臂高呼:

  “向老战友学习!向老战友致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岁!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

  “哎呀,好大的风沙!”走进了温暖的营房,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声。

  “这还叫大啊?我告诉你们吧,这里缺雨水,但不缺风沙。在这个季节里,三天一小刮,七天一大刮。小刮起来,风沙弥漫;大刮起来,昏天黑地。”一位老战士脱口答道。

  “大戈壁滩就像你们老家那里的大海一样,也是浴场。不过这里洗的不是海水浴,而是风沙浴!这儿就是老天爷送给我们的天然风沙浴场!今天的沙尘暴也是他老人家送给大家的风沙洗礼!”

  被称为排长的几句风趣幽默的话语,即刻引来了大家一阵欢乐的嬉笑。

  “沙尘暴”对于我们这些来自黄海之滨的毛头小伙子来说,是陌生的、神秘的。但来到军营时间不长,它就经常造访,我们多次目睹了它的真容。

  一天下午,我们新兵正在戈壁滩上训练射击。

  “快看,暴风雨快来了!”

  我旁边的一位战友指着西边的天际告诉我。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眼望去:只见远方仿佛有一堵黑黄色的城墙向我们压来。很像我们沿海在夏季经常看到暴风雨到来之前天空中“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景象。黑黄色城墙的上方翻滚着黄色的烟云。城墙不断地升高也不断变暗,天色逐渐变得昏黄起来。

  “全体注意!沙尘暴就要来了,大家保管好各自手中武器,防止沙子进入枪管!”排长大声命令道。

  “哦,是沙尘暴。我还以为是暴风雨来了呢。”我身边一位战士轻声自语道。

  不一会工夫风沙扑面而来,愈刮愈强。刚才还看到的黑色城墙,此时好像突然倒塌了一般,把我们罩入其中。

  昏暗中,各种刺耳的嘶鸣时强时弱,犹似鬼哭狼嚎。狂风裹挟着沙尘,把天地撕扯得昏暗一片,近在咫尺的战友也分辨不清。迎风而立时,我们被沙砾打得满脸生疼。返回营房的路上,迎风前进,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寸步难行;顺风前行时,身体则像鼓满了的风帆,不由自主地飞跑起来。

  记得唐代诗人崔融在《西征军行遇风》中对沙尘暴有这样的描写:

  “北风卷尘沙,左右不相识。

  飒飒吹万里,昏昏同一色。

  马烦莫敢进,人急未遑食。

  草木春更悲,天景昼相匿。”

  我想作者如果没有这方面的亲历,是难以写出这样的华美诗篇。

  当晚,我们在部队老战士热情的安排下,简单洗去一路征尘,狼吞虎咽地吃下了军营为我们准备的第一顿热气腾腾的晚餐。因为时间已近午夜,我们很快就被安排就寝。

  营房宿舍中间是一面烧得发烫的火墙,东西靠墙是两排木板搭起的通铺。由于我们连续几天的乘车劳顿,大家上床熄灯不久,就在这暖融融的营房里,很快进入了梦乡。

  我的军旅生涯就这样在风沙弥漫中,拉开了梦幻般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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