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天天色暗沉。近黄昏的时候，决定出门走走。锁阳台门的一刹那，蓦然瞥见：那盆一直放在阳台上的花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并且自己用开满小花儿的花枝，执拗地挑开了两扇窗纱的缝隙，让花儿迎向外面的阳光。

　　我自是愧疚：竟这样忽略了这棵野草般的花，因为它并不名贵，没有像春节期间隆重地从花卉市场买回来的名花一样，盛放在人们的欣羨和赞誉里。虽然在北方冬天的家里、一个白天温暖、晚上寒凉的落地窗旁边，她是阳台上唯一的一棵绿植，因为早已习惯于她的寂然无声，让人觉得一切都很平淡无奇。

　　平淡是因为习以为常。

　　所以，有时，有一天花开了，也会因为平淡而无奇。

　　此刻，站在窗外的院子里，我看她的时候，内心生出几分惭愧：我每日每日地也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却不如这小小的花儿——至少，她在努力撑开一线窗纱，让自己绽放在阳光中，跳出一点闪耀的春意！

　　突然觉得，好爱这小小的、如野草般的小花了！

　　二

　　美学大师朱光潜先生在他的散文中这样说：“女性美和爱的心情原来是富于矛盾的，谁能够彻底地窥透此中消息呢？”这是他在欣赏《春天》这幅油画的时候说的。在他看来，三美神，“她们都是很古典的，像她们的衣服，她们整个的是透明的、轻盈的、悠闲的，手牵着手，面对着面，她们在爱神面前，像举行宗教仪式似的缓步舞蹈。”“我对于这幅画所特别爱好的是那一幅内热而外冷，内狂放而外收敛的风味。在生气蓬勃的春天，在欢欣鼓舞的随着生命的狂澜动荡中，仍能保持几分沉思默玩的冷静，在人生，在艺术，这都是一个极大的成就。”

　　在新冠病毒肆虐的3月，看着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春天》：风神吹动着春神，春神簇拥着花神，春的来临不也是步履维艰的吗？左边是象征青春、美丽、欢乐的三位美丽女神，她们的存在寓意春回大地、万木复苏！爱神维纳斯居于正中，只是，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忧伤，仿佛她已穿越而来，惟愿爱带给人间一片新的盎然生机。

　　祝福你，走向春天的所有人！

　　三

　　我说的是你吧——方舱医院里脸上有勒痕的美丽护士太多太多，你是剃了秃头的那位、还是与病房的门玻璃相隔亲吻的那位？——你的他在对面的那间病房，你们在同一个战区，我的耳畔响起一首动人的诗章：

　　“战士自有战士的性格，/不怕污蔑，不怕恫吓，/一切无情的打击，/只会使人腰杆挺直，青春焕发。/战士自有战士的抱负，/永远改造，从零出发……”

　　“战士自有战士的爱情：忠贞不渝，新美如画。”

　　我看到那位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穿着太空服一样厚重的防护服、对着镜头摆摆手就大踏步走进重症监护室的院士——气质如兰，步履坚定，她70多岁了，腰杆挺直，青春焕发。

　　她们是护士、是医生、是院士，在平时的人群中平淡到习以为常；在今天灰暗的日子里，她们努力抬起头，用自己的身躯撑开一线光明，让阳光洒进阴霾的病室。

　　她们是女儿、是母亲、是妻子，许多年以后，孙子孙女会问：“奶奶，什么是方舱医院？火神山、雷神山是座什么山？”

　　她们，也是一棵平凡无奇的小花，颜色纯白，偶尔有一丝蓝线条儿点缀。

　　明早，我会早起，给阳台上的小花拉开那幕窗纱，——我知道，那时，穿过花瓣的阳光颜色会因她而改变，花儿还是花儿，阳光却一定不再是窗外那种空泛的白光。

　　是的，穿过灵魂的温暖——那是一种别样的美丽，她依然平淡，却不再追问是否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