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者,形式语言也,所以有具象、意象、抽象、真象、灵象之分;“念”者,思想理念也,故而存古典主义、自然主义、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之别。
那么,何为“立象”,又何称“立念”呢?
文艺的基本功用或使命担当,究其根本或充分意义,是塑形立象、矗立审美。换言之,就是择一切艺术表现之手段,塑造典型形象、建构审美意象、呈现艺术境界。然而,典型形象如何塑造?审美意象怎样建构?艺术境界又何以呈现?须有与之相应的艺术思想、创作理念、审美维度而统摄、引领、依托与支撑。前者“择一切艺术表现之手段”是立象所“器”,后者“统摄、引领、依托与支撑”就是立象所“道”。
“立象”与“立念”,是文艺创作的基本问题,也是文艺发展的根本议题,还是文艺演进的核心命题。“立象”是创作构建、作品呈现,是将审美对象物化为艺术形象;“立念”是思想建构、理念形成或升华,进而统揽、驾驭艺术创作全过程,是艺术形态之“象”外之念。如此,“立象”是创作过程,也是创作结果,是物质、客观的,也是存在、显现的;而“立念”是思维过程,也是建构过程,是意识、精神的,也是理念、隐含的。无“立象”,“立念”或无意义;而无“立念”,“立象”或无“缘由”。概言之,就是立象、立念构成形之“下”“上”、难以割裂,且同频共振、并行相携。
就“立象”与“立念”问题,张中行曾坦言,(关于)创作第一是思想,第二还是思想,并终究是思想。林凤眠认为,“绘画上的任何艺术处理,都取决于作者主观情感的表达,即思想情感才是第一位的。”杜甫诗有绝句:“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其中之“书”,就是思想,也即“立念”;之“笔”就是创作,也即“立象”。这也无不说明,“立象”之于立念不可或缺;“立念”之于立象如水之渊。
古今中外,大凡功有所成的文艺大家,不仅在“立象”上独有气象、矗立艺象,在“立念”上亦独辟蹊径、兴论立说。比如,中国六朝四大家、水墨画鼻祖,且有才绝、画绝、痴绝“三绝”之称的顾恺之,就有“迁想妙得”“以形写神”之言,成为中国绘画的奠基之论。现代国画大师齐白石,成就画坛“红花墨叶”一派,自立“妙在似与不似之间”之念。抽象艺术先驱康定斯基,不仅奠基了抽象艺术,还构建了抽象艺术理论,成就了“色彩音乐论”。极简主义主要倡导者丹·弗莱文,不仅成就了光亮与色彩的审美空间,还有“艺术不仅是作品,更是一种思想”之论。显然,“立象”为“立念”探研,“立念”让“立象”行远。
回望文艺史,许多乱象及其流弊,大都与“象”“念”脱节乃至割裂有关,突出体现在“象”非“念”领、“象”无“念”束。前者常有为“象”而“象”,随意而“象”,后者常见“象”而即“象”,无束流“象”。比如,在创作全过程,既无自“念”相行相引,又无他“念”相拘相束,一任“象”行,流“象”而行,形成为作而作,不知审美;随作而作,不立审美的文化“垃圾”。又比如,于创作全要素,既无总“念”谋篇布局,又无分“念”相谐相调,造成多元冲撞、无“象”而立;多“象”纷呈,有“象”非“象”,而此“象”彼“象”,实为乱象,岂美可审矣!
不言而喻,作(画)什么?怎么作(画)?为什么?始终是作家艺术家时刻面对的课题,而三个“什么”的问题,“表象”看是“立象”问题,从本质上说却是“立念”问题,因为前者要回答的是审美(创作)对象?又者须明确的是如何表现?后者当确立的是价值取向?就是说,三个“什么”,唯“立念”作出回答,“立象”方可作为。
一般意义上,“立象”是“立念”的前奏,也是“立念”的支撑,且左右“立念”;“立念”是“立象”的遵循,也是“立象”的抽象,并反过来引领“立象”,实现更高层级的循环,最终达到“立象”与“立念”的完美统一。
从文艺创作实践观,立象与立念关系中,有先“象”后“念”者,也有先“念”后“象”者,并且有自“象”自“念”者,也有自“象”他“念”者。但成就文艺大家者,不管是先“象”后“念”,还是先“念”后“象”,均为自“象”自“念”,或自“念”自“象”。因为,艺术贵在不同,也难在不同,更成在不同,而不同就是个性,个性就是自我。
“立象”重要,“立念”更重要。“立象”源自感性,“立念”进入理性。独创之“象”,往往建构非常之“念”;高远之“念”,常常引创特别之“象”。从“立象”看“立念”,“立象”越至美,“立念”越独到、越惟一,也越趋于道;从“立念”观“立象”,“立念”越立道,“立象”越自觉、越从容,也越至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