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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的本质是艺术的”

——我读丰子恺之四
丰子恺漫画作品。
  ◎宋生贵

  关于儿童与艺术间的关系,古今中外言说者很多。其中,予以肯定者居多。如,从儿童一方说,多认为其纯真、稚拙、可爱以及不合常理习见的想法与言行等,颇有些艺术的特性;从艺术一方而言,看到和听到最多的是这句话:“艺术家要保持童心”(或曰“保持赤子之心”)。这两个方面合在一起,便自然地形成了一个有生命潜质的整体,那就是艺术的感兴与生趣。

  在此方面,丰子恺先生的体认似乎尤为深切。这是我们从他的创作实践与理论表述两个方面都可以见出,并获得启迪的。他有一篇题为《美与同情》的文章,主要是讲艺术家的同情心。他认为,一个人一旦做了“理知的奴隶”,“成为所谓‘无情’的人”,是可悲的。相比之下,“不得不赞美儿童了”。“因为儿童大都是最富于同情的,且其同情不但及于人类,又自然地及于猎犬,花草,鸟蝶,鱼虫,玩具等一切事物,他们认真地对猎犬说话,认真地和花接吻,认真地和人像(玩偶,娃娃)(doll)玩耍,其心比艺术家的心真切而自然得多!他们往往能注意大人们所不能注意的事,发现大人们所不能发现的点。所以儿童的本质是艺术的。换言之即人类本来是艺术的,本来是富于同情的。只是因长大起来受了世智的压迫,把这点心灵阻碍或消磨了。”在丰子恺先生看来,“同情”是儿童身上的天生之真,也是天生之美,纯洁无瑕,真率无邪,是他们的心灵底片;“人同此心,心同此情”,是他们眼中的世界。因此,其思维是感兴的、诗意的——有无数的好奇与无限的爱在其中。

  丰子恺先生有一幅画,我为之命题曰《儿童问绿》。画面上一个约四五岁的小女孩,手指着地上已经发绿的小草,向对面的阿姨(或为幼稚园的老师)提问,面部表情是好奇和恳切的。小女孩旁边的比她小一点的男孩,以似乎更为好奇和恳切的表情,也向着对面的阿姨。在画面上端有近二分之一的留白处,两只燕子飞动。画面很简约,给人以整体上的单纯感,加之作为整幅画的有机组成部分的题画诗:“儿童不知春,问草何故绿”,点出其内在故事性:小女孩带着小男孩在户外玩,突然发现路边的土地上有了一小片一小片的绿草,觉得很新奇——因为前几天这里还没有绿草!他们自以为这是个很大的发现,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于是便急匆匆去问阿姨。这就是儿童的感受,儿童的发现。他们对外界的认识不是依凭概念,而是靠感兴。如画面上的小孩,他们的脑海里一定还没有“春”的概念,更不知道“春”与“草绿”之间的关系,他们看到的是眼前的景象——景象有了新的变化,便自然引起了新的好奇心。再如《荷叶盖头》一画,也是表现儿童纯净的心理与诗意化的状态的。这幅画表现得很美,也很抒情:背景是西湖一角,人物是两个小孩,他们每人头上盖一个大大的、像遮阳帽一般的荷叶,正满心欢喜地离开湖边向前走去。他们以同样的步调并排而行,想必是对现在的样子相互欣赏,并且心中有同样的得意。是的,画面左上角的题画诗点出了他们此时的心境:“折得荷花浑忘却,空将荷叶盖头归。”他们原本是到湖边去折荷花的,可在玩耍间,竟然对一片片大大的荷叶有了兴趣,以至每人头上盖了一个荷叶,美滋滋地往家里走去,而把折到的荷花统统忘掉了脑后。这不正是孩子的可爱之处吗?他们是率性的,他们的快乐是不受目的性所限制的。如果搬用康德的“审美无功利”(无目的性)理论来说,儿童的“无功利”,是最自然的,也是最纯粹、最彻底的。

  我们走进丰子恺先生的艺术世界,可以发现,能够证实他的“儿童的本质是艺术的”说法的作品有不少。一些作品虽不是直接表现儿童,但也可以从中感受到,作者所推崇的儿童世界作为一面镜子的存在,以此比照成人的世界,成人的心理。

  我认同并赞赏丰子恺先生“儿童的本质是艺术的”这一说法,当然主要是与走进他的作品而从中获得体认有关,此外,还通过我回想女儿的童年生活而得到了印证。譬如,我女儿4岁的时候,家里买了一个小鱼缸,养了四五条观赏鱼。一天,那条原本最为活泼的“红剑”跃出鱼缸——“红剑”是鱼种名称,我推想是因为其尾修长——一如两把利剑而得名。待发现时,那红剑已经因离了水干涸而死。女儿小心翼翼地用一双小手捧着它,恳求我和妈妈把它救活。当我告诉她,鱼死不能复生时,她哭了,哭得很伤心。当时我和她妈妈受了她的影响,心里很难受。还有,女儿看到小鸟在外面被雨淋,很着急,想打开自家的窗户让它们进来避雨。夏天到乡下奶奶家,女儿会在土坡上的蚂蚁洞前蹲好长时间,细心观看它们的行动,还把她看到的情形津津乐道地讲给我们听。画画似乎是女儿天性中的喜好,大约在她刚满3岁的时候,一天上午我讲课回来,她急匆匆从茶几上拿来一页纸让我看,并说:“爸爸,看小鸡!”我看到上面确有四五只姿态各异的“小鸡”,是用铅笔画的,笔划很简略,但却稚拙传神,十分可爱。我郑重其事地表扬了女儿的“创作”,并承诺给她买一盒十二色的彩笔。有了彩笔后,女儿画画的兴致更高了,我家的茶几几乎成了她的专用画案,经常一边趴在那里画,一边自言自语地配着“解说词”,如什么“小鸡吃虫”“会飞的鱼”等。她好像很得意那幅“会飞的鱼”,多次举起来和我说:“爸爸,这是会飞的鱼,飞高高的!”她画的那个“鱼”修长,两侧伸出的双翅比身子还长,我惊讶她的夸张!

  西方哲人曾说过:“从天性上看,人人都是艺术家。”“天性”是什么?直言之,即天生之性,是未经世间造作过的,因而拥有纯净之心,自然之趣。天真烂漫,奇思妙想,加之表达上的无拘无束,率性而为等,这些属于人的“天性”中的东西,不正是合乎艺术家应有的精神吗?只可惜因为现实生活中过多的利益所诱,机心所扰,把这美好的“天性”改变了,甚至蒙垢了,以至某些即便是挂着“艺术家”招牌的人中,也有不少实则是借“艺术”之名而另有所图,于争名逐利中早已丢失了真正的“艺术家”应有的本心——本性!

  任何人都不可能永远停留在儿童时代——不光不可能停留,而是很快就会告别的,所以成人之后保持童心,则格外重要。如何保持童心呢?丰子恺先生认为,即使成人之后,也应做到“不为物诱”,“能主动地观察世间,矫正世界,不致被动地盲从这世间已成的习惯,而被世间结成的罗网所羁绊”。(《学会艺术的生活》)他又说:“童心,在大人就是一种‘趣味’。培养童心,就是涵养趣味。”成人有了这样的“趣味”涵养,虽然是告别了童年时代,则依然可以“不失其赤子之心”(孟子语)。所谓“赤子之心”,就是孩子本来的心。对于真正的艺术家而言,这是尤为重要的。

  显然,丰子恺先生讲“儿童的本质是艺术的”,既不是说儿童生活可以等同或替代艺术家所创作的艺术,更不是要以儿童与艺术家争荣誉,而是表明儿童“天生有艺术态度的基础”,即儿童的天真、感兴、自由及富有同情心等,与艺术有着天缘之合。通过结合丰子恺先生的创作实践来学习与领会他这方面的艺术见解,我想到,如果我们当下的艺术家能多保藏一些童心(“赤子之心”)、童趣,能真诚地去做“大小孩”,那么,我们所见到的艺术中,是否会少一些急功近利与浮风躁气,而多一些亲切可感与真情美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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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的本质是艺术的”
草原枫叶美,映红扶贫路
心中有“诫”天地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