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年),是中国历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一年。
这一年,中国统一,开启了中国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发展的历程。
秦,统一,这一历史事件,早已深深镌刻于中华民族的血肉骨髓之中。提起,则热血沸腾。
李学勤先生在《东周与秦代文明》中指出:秦的统一“是中国文化史上的重要转折点”,继此之后,汉代创造了辉煌的文明,其影响“范围绝不限于亚洲东部,我们只有从世界史的高度才能估价它的意义和价值”。
政令一统, 对边疆地区的有效治理
在中国历史上,国家大一统的观念有悠久的历史,深厚的基础。秦始皇毕生都在追求统一事业的实践中,也形成了关于“统一”的政治思想。大一统,不仅是地域上的统一,更是思想、文化、经济的统一。
周怀宇教授在《善于继承勇于创新破冰前进的秦始皇——重识<史记·秦始皇本纪>》一文中指出,秦始皇围绕统一,采取了“废分封,行郡县”“统一名物制度,即统一文字、度量衡、钱币等经济文化制度”“端正风俗,加强伦理教化”等措施。
这些举措的施行,使得“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曾有,五帝所不及。”(《史记》卷6《秦始皇本纪》)
坐落于鄂尔多斯准格尔旗西南的乌日图高勒乡勿尔图沟古城遗址就是秦当时的广衍县城,属上郡统辖。
“这是鄂尔多斯市准格尔旗秦广衍古城遗址出土的秦铁权,这是一件能够反映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在全国颁行诏书,实行统一度量衡政策的典型衡器文物。”内蒙古博物院院长陈永志说。
内蒙古博物院《边关岁月》展厅中的秦代铁权高22厘米,底径24厘米。铁权呈扁圆状,形似馒头,顶端有桥形钮,权身正面有一长方形凹槽,应该是镶嵌诏版的地方,现诏版已脱落不存。
“在辽宁省博物馆就收藏有一件秦二十六年铜诏版,形制和这个凹槽相似。”内蒙古博物院研究员丁勇说,“在甘肃省庆阳市镇原县博物馆收藏有一件竖版的铜诏版,还流传着10块钱收回了稀世珍宝的故事呢。”
相传1976年,当时在县文化馆工作并主管文物的张明华在下乡时,有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找到他,手里拿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长方形铜板,说是自家修房子挖地基时挖出来的。张明华深知手中这块不起眼的铜板的分量和价值,对这位老实巴交的农民说:“你拿的这东西是个文物,是文物就要上缴国家的,这是规定。”这位农民看到张明华十分严肃和认真的神情,接过他给的10元钱,答应了将它上缴国家。就这样,一件价值连城的国宝,从此被珍藏在镇原县博物馆。直到1995年始,才被有关文物专家所鉴定,证实为稀世珍宝“秦诏版”。
诏版呈长方形,上面竖行满刻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统一度量衡的诏文:廿六年皇帝尽并兼天下诸侯,黔首大安,立号为皇帝,乃诏丞相状、绾法度量则不壹歉疑者,皆明壹之。共40个字。
诏文大意是,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统一了天下,百姓安宁,立下皇帝称号,于是下诏书于丞相隗状、 王绾 ,依法纠正度量衡器具的不一致,使有疑惑的人都明确起来,统一起来。
“秦铁权在准格尔旗的出土,一是证实了秦始皇‘书同文,车同轨,量同衡,行同伦’改革措施的真实存在;二是,它证明了统一后的秦朝真正实现了‘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就连当时边远的北疆地区也毫无例外地实施了秦法,体现了秦朝对边疆地区的有效治理。”陈永志说。
无独有偶,上世纪70年代末,敖汉旗也采集出土有一件秦铁权,现为敖汉旗博物馆馆藏。
丁勇说:“秦朝时期将蒙古高原南缘纳入版图,这使得北疆地带密切了同中原内地的经济文化交往,进一步成为多种经济生产方式和多种文化汇聚交融的地区。”
创制立法, 世界标准化的先驱
存世的秦权为数不多,而且极为珍贵,据丘光明、邱隆、杨平在2001年的统计,只有59件。(《南京博物院藏秦权的设计与美学》陈雪晴)
“带有铭文的秦权,并非一般意义上交易或征收活动中使用的普普通通的秤砣,而是由官府监制、具有法律效力的标准器,是专门用来校正、核准衡器的。”陈永志说。
标准。是的。
顾钦在《中国度量衡史话》中提到:“从春秋战国时期留存的实物来看,各国的度量衡无论从单位名称、器物形制、单位量值、管理制度等各方面都存在着差异。”
而秦统一后,各地区间的经济联系日益加强,亟需一个统一、明确的标准,来结束货币混乱、计量单位不一给商品交换、经济发展带来的不便。
“秦始皇统一度量衡的核心是统一量值,秦权的量值有 120斤、30斤、24斤、20斤、16斤、8斤、5斤和1斤等多种。还制定了严格的管理和校验制度,所有的度量衡器具在领用前都必须经过官府校正,而且每年至少校正一次。云梦睡虎地秦简中的《秦律·效律》详细规定了度量衡器具允许出现的误差范围,超过这个范围,负责管理权衡的官啬夫要受到惩罚 。”(《河北大学博物馆藏秦代两诏铜权》邵凤芝 李文龙)
书同文,车同轨,量同衡,行同伦。不仅是度量衡,秦始皇制定了一系列的标准。
“这使秦始皇不仅成为中国标准化的始祖,从世界范围来看,他也是世界标准化的先驱。”(《秦权当歌》黄宏)
单就制定文字标准这一项来说,就意义非常。
傅东华先生曾说:“秦同文之举,正所以继往开来,而奠定我中华民族二千年来文化政治统一之基础,其功不在禹下。”
秦始皇在行政制度、经济制度、司法制度、礼仪制度、文化制度等各方面标准、制度的确立,不仅促进了秦大一统的政治格局的形成,更对后世产生长久深远影响。
瞿兑之就“统一”“一统”政治格局的创立评价秦汉的地位:“中国成为一统国,自秦启之,而汉承之,虽遇乱世,终犹心焉一统,人人皆拭目翘足以为庶几复见太平。二千年来如一日,此又秦汉之所赐也。”(《秦汉:穿越千年的文化符号》王子今)
正如张居正所说:“三代至秦,浑沌之再辟者也。其创制立法,至今守之以为利……”
“创制立法”,令后世依制绵延二千余年。秦权,作为这一伟大历史进程的见证者,慢慢地,成为各民族共享的中华文化符号。
艺术探索,对中华民族精神的传承
随着时间的推移,秦权,早已失去了它的功用,可它的含义却越来越丰富。
“秦权所代表的意义,不仅仅是科技史上具有称重功能的标准衡器,还包括艺术史范畴中受到广泛关注的造型和文化因素。”(辛培《“技”与“艺”——试论古代度量衡工具的文化流变》)
可以说,人们在艺术范畴对秦权的审美叠加了它的意义。
中国人是感性的,喜欢类比、总结。中国人有独特的审美情趣,追求意境美,审美时要从面前的“物象”生出具体的感性的“意象”,再去窥探“象外之境”,以期可以达到“近乎道”的审美意境。
对中国人来讲,最极致的美,就是“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秦权本身自带“话题”。秦作为中国两千多年大一统政治格局的创立者,秦权所蕴含的开创精神、进取精神毋庸置疑,而秦的速亡,又让它有了兴亡盛衰的反思,引人警醒。
因此,失去功用的秦权,渐渐作为审美物象走入人们的视野。
最先受到关注的是秦权所呈现的书法艺术。据了解,自金石学兴起之时,与秦权有关的藏品开始被一些人关注。
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大学教授黄宏认为,秦权历来为金石学家所重,是因为其书体“上承古籀,下开汉隶,气势磅礴”。黄宏总结了他所收藏的6枚秦权所呈现出的书法艺术的几个特点:一是,篆隶相杂,显示出一种由篆向隶的过渡性特点。二是,率性天真,野性与文性并存。三是,随性而变,更接近文字的本性。
率性天真、随性而变。秦权所呈现的书法艺术营造了与人们审美意向相合的意境。
还有造型艺术。
“从清早期开始,秦权的造型中工艺美术领域被重新发现,其造型被很多器物广泛采用。”辛培在《“技”与“艺” ——试论古代度量衡工具的文化流变》一文中说,“拟秦权造型的器物中,最受关注的器物当属秦权壶。”
“整齐、厚重、稳妥”的秦权,经匠人的手,摇身一变,成了一把把典雅、古朴的紫砂壶。“秦权壶”将二千多年的历史风云融于一壶,家国情怀、个人使命,充溢其中。引导人们自省,要谨记不骄奢、不放纵,要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社会责任感、历史使命感,要用自强不息、积极进取的态度去看待、参与历史的发展。
正如刘红仙在《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论紫砂作品“秦权”的创作》一文中所说:将“权”融入紫砂壶的创作中,既记录了这段历史,传承了古人的智慧,使古代历史文化有迹可循,又传承了生生不息的发展精神,给人以无限的精神力量。
敖汉旗博物馆馆藏的秦铁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