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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女人的春天

  □田夫

  我住的小营子离县城——喀喇沁旗锦山不到十公里,现在已经有十来户在锦山买了房子。有的就住在县城不回来了,但有几户“山一半家一半”,大多是孙子孙女县城读书,爷爷奶奶还在农村,年轻人夏天回来种地。冬天呢,年轻人有时也回来打牌、喝酒、聊天凑个热闹啥的。这样,虽然十来户城里有楼房,但村里并没有几处空院。冬天村里人多些,一到开春,地里有活了打工的男人也该走了。谁家都有土地,谁家的地也没扔了。照常,收拾这些地的是女人。我们小营子的女人,个顶个都是过日子好手呢。

  女人种自己的地,就像女人拉巴的孩子,脾气秉性啥啥的都心里装呢。所以女人知道哪块地适合种啥庄稼,种哪样种子。所以春天购种的时候那可都是女人。那往往是过了正月十五,今年是正月十六——秫秸后、窝在墙根缸里没吃完的年糕还冻着。这时大多数男人还没动身。但女人买种子也不用男人,有的女人还故意调侃男人:再不你去买吧。男人就被吓着了:不敢啊,这一年的大事呢。男人可不敢造次,买错了他的耳朵会大半年发烧的。是,春天买种子就是这么重要,不买好籽怎么收好庄稼。女人都会精打细算,但买种子这方面极大方,只要好籽不怕贵。其实女人只是跟男人“走走过场”,去哪里买籽年前就订好了,那是锦山一家很出名的种子公司。光服务态度好不顶事,你得籽好。籽好得用实践证明,女人们去年就是买的这家的玉米籽,种在地里收了接近两千斤,今年就还买。就这么简单。买籽是销售公司车接车送,接的时候是一车花枝招展的女人,送的时候可就是大包小包了,不但有种子还有农药化肥地膜。女人一边往下拎,一边亮嗓满村道嚷呼。市场发那小广告有这效益吗?

  玉米种子买回了,女人心里就比往常多了东西。她们几乎每天都要朝仓库里的种子瞅几眼,不免生出几分心疼:都是玉米粒,人家的十五六元一斤,咱的今年价贵才卖一块多点。女人这样想不是抱怨玉米种子太贵了,是想,这样贵的种子咱可得好好种,种到合适的地里。这一年好好侍弄,像对待娘家爹那样总可以了吧。但愿今年也有个好收成。接下来女人就从种子想到了土地。女人没法不这样想,因为有的今年准备种玉米的地还“占着窝”呢。

  那是去年种的药材还没挖出来。去年秋天忙啊,不过,哪年秋天不忙?不忙还是秋天吗?尽管起早贪晚,地冻了还是没有收获完。苞米没事,咱就穿棉衣棉鞋戴厚手套扒呗,药材就不行了,只有等来年春天。其实春天的时间更紧张,春天要实时下种。春天是不允许像秋天那样拖拖拉拉的。女人这样想时,额头上就多了一条细细弯弯的“蚯蚓”。这连女人自己都没发现。其实,这过去的整个一个冬天,女人是很注重自己这张脸的,也没少的投入。这是营子里女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谁也不知道是从哪天起,一向吝啬的女人开始舍得花钱买贵一点的化妆品了。为此她们还瞒着自己的男人,说这玩意一点儿也不贵。其实呢,女人也用不着藏着掖着,男人知道了也不会说啥,谁不想自己的老婆漂亮点。过去怕花钱那是因为囊中羞涩。

  但是,就像秋天女人着急一点用也没有一样,女人春天的着急也是徒劳的。一年四个季节的轮换是最公正的,早一个时辰都不会到来。这些女人是知道的,但女人就是心急。女人心急跟她已经买回了种子有关系,恨不得一天就播到垄沟里……

  于是屋里的热炕头留不住女人的屁股了,出来进去一个冬天的牌场也懒得去了。扛着“二齿子”走出家门时总会碰到人:干嘛去呀?还能干嘛,翻晾玉米秸呗。莫说你家的不用翻晾吗?咋不用。天上那雪也没都下到你们家地里。是,2020年11月19号的一场大雪,把玉米秸秆全都捂到地里了。而这些秸秆是收了人家养殖户定金的。养殖户是等秸秆干透了,就把那种大型粉碎机开到地里来,打出一个个草梱,这草梱拉回去就等着喂牛羊了。可没等到秸秆干就下雪了。种植户收了定金,定金才多少钱。这真是一根绳拴了俩蚂蚱,玉米秸秆拉不走,养殖户惦记种植户也不安心。年过后,天气冷冷热热,冷还不要紧,热了湿乎乎的玉米秸秆易发霉。女人就扛了二齿子来地里翻晾。今春的老天爷还专门跟女人作对,过几天就下一场小雪,就气得女人想骂。但话没等出口就伸了下舌头,老天爷可咒不得,惹恼了夏天给你来点冰蛋蛋!

  尽管老一门下雪要女人多些郁闷,但女人的真正“心病”还是在药材田。因为女人心明镜似的,东北哪年不春旱,老天爷丢些雪花是提醒你别在屋里猫着了。春风一刮玉米秸秆很快就会干透,早急得都冒了烟的养殖户,把大家伙开来一天就清地了。药材田可费工呢,那密密麻麻的根子就像板上的钉子,得一根根拔呢。于是,女人翻晾玉米秸秆时,就有意识地用二齿子刨了下脚下的地,梆梆硬!这才想起,还没出正月呢,地化冻还早呢。

  女人就一天天留意天气预报,盼着天暖和起来。如果早晨拉开屋门倒尿盆时感觉有一丝暖意吹了面额,女人就一扭身进了院里的小园,用脚使劲跺一下;然而往往让女人很失望,脚似乎跺在石头上!

  在女人心里,春天像个总也长不大的女孩。其实,问题在女人,春天噌一下就来了,都让你猝不及防。女人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地化到一尺多点,桔梗就能挖了。比棉芪、防风桔梗根子是最短的。挖药有两种方法,一个是人蹬叉子一个是机器。机器叉齿六十公分高,地化太浅还不能用。这时女人就纠结了:挖药的叉子家里倒是有,但男人走了已经一个多月;给人家的高楼都盖了半截,你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回来的。也不能叫。也没有叫的。雇挖药的倒是有的,但去年秋天人发毛把工钱拱得太高了。高了就难以降下来,不是种药人小气,是那么高的价种药人就没了赚头,有的连地本都搭上了。干一年弄了个两手空,等年根男人回来,女人都不敢正眼瞅男人。更甭说对男人指手画脚了。当然这是女人自己心虚。不雇人工挖就只有等机器,机器比人工挖省钱,但用机器得等到地化够深度。想想,地化到机器能挖的六十公分要等到啥节气啊。那是即将开犁下种的节气!但女人还是决定用机器,不是一个女人,几乎是全村女人们。女人们这样决定的时候是在一起“拉了勾”的,就像小孩子们的那种游戏。

  当四轮拖拉机仰着那个大木梳似的家伙突突开进药田的时候,一群女人早已候在那里。是,是一群女人,她们结起了伙,这样每天能挖一亩地的大家伙没有五六个人是伺候不了的。捱到春天的药田,谁家也没有几亩地。挖完我的挖你的。随着拖拉机冒黑烟,两米长的“大木梳”深深插进土里,撅出来的是白生生、还冒着热气的药材。女人们就疯抢着捡,捡出来装袋子,封了的袋子就俩人抬着扔到三轮上。村里的女人都会开三轮,车开出地,地头就有收购商等着。甭问价钱卖就是了,因为春天的药材挖出来放三天就得发霉。贱得卖赔地本也得卖了,该收的当年生药材是不允许地里再留一年的。再说,这块地今年还等着种玉米。女人还是想着她的玉米种子。全村的女人都这样想:玉米贱了好多年,去年终于涨了,今年也错不了。女人就想多种些玉米。

  捡药是个埋汰活,暴土狼烟的。而且春天几乎每天都刮风。女人本来是捂得很严实的,头巾、大口罩,橡胶手套……可是干一会就热得受不了了,就得一件一件地摘……哪还顾得脸都灰画了,哪还顾得土沫沫都钻到哪去了。眼睛盯的只有那“大木梳”撅出来的药材,一根也不能落下。

  天深黑了疲惫不堪的女人才回到自己的家。家里那么多张嘴物等着她。但她得先顾孩子、老人,谁家都有的。伺候这些时,女人没忘了洗把脸。脸盆浑浊,有许多沉淀物,是沙子。这时放在灶台上的手机响了,女人扭过身来看一眼,都顾不得擦手就按了:你就在外头好好干你的吧昂。放心,就那么大块地我也给你瞎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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