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地区的爬山调和夯歌,朴实无华,天籁自鸣。
蔚蓝如梦的天空,被晚霞染成了一片玫瑰色。劳累了一天的后生圪蛋们,不用谁请谁叫,都早早地来到盖房工地打石夯。
打石夯,即打地基,是一种利用夯具把泥土、三合土等松散材料夯实的施工方法。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在盖房垒墙的地方用夯打实,这样盖的房子才结实耐用。
打石夯是一个重体力活儿,一般由八个青壮年承担。为了统一打石夯的节奏,要有一个能说会道、脑子灵活、有艺术细胞、善于临场发挥的喊夯人。喊夯人是总指挥,打夯打得好坏,前进后退全靠他指挥。打夯要求“三平压二角双工,”三次平行打后,再压二次中心。根基四周为了更坚实,比其他地方多打二遍。
我是在夯歌声中长大的。打夯歌首先是起套调:“唉——”是长长的一声。
“众位乡亲们请起来,快把那小石砵砵抬起来呀!”这时,抬石夯的八个小伙子一起用劲,双手把石夯托在胸前,口中齐呼“好好嗨哟!”然后举过头顶,随着喊声,石夯按节奏落地。喊夯人还要时时提醒:“小石砵砵本是石磙磙,谁不用劲谁受痛呀。”让抬夯的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谁不用劲容易偏夯受伤。
等抬夯的人心齐了,劲拧在一起了,喊夯人喊的节奏加快了:“唉,要说山咱就说山,咱们背靠大阴山。宁夏有个贺兰山,杨家将落难那个二郎山。平顶顶的小红山呀,紧紧靠着大排干,唐僧取经要过火焰山……唉——你看那边走来个老仲三……”
“好好嗨哟!”抬夯的人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时喊夯人再长喊一声:“唉——,众位乡亲们听我言,”声调一慢,抬夯的人要长长的呼喊:“好——好——嗨哟——”手将石夯轻轻地放在地下,小息一会儿。
不到三五分钟,随着喊夯人 “唉——”一声叫板,新的一轮打夯紧张的开始了。
这时也正是喊夯人卖弄本事的时候,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喊夯歌随编随唱,有紧有慢。在哄笑声中,抬夯的人也不累了,来了精神。
这喊夯的人,把天上的、地下的、远的、近的、传说的、现实的串联在一起,又要押韵上口编成歌,实在了不起。我常想,如果把喊夯歌整理出来,也是河套的艺术瑰宝。
喊夯声甜甜酸酸,苦苦辣辣,八个小伙子齐声呼喊,再加上农村田野空旷,早晨傍晚空气潮湿,声音洪亮,传得更远,传到十里八乡,自然吸引不少人。还有的人专门来看来听,黑压压的一片。
观众越多,喊夯人越来劲,小伙子们越卖劲。说不定那一个姑娘正注意自己呢。小伙子们在打夯时,上衣脱得只剩二股筋背心,胳膊、胸前疙疙瘩瘩的肌肉显示出青春的活力。
特别红火的是那些孩子,跑前窜后,打打闹闹,在不知不觉中已是天大黑。这时,房地基已经打好,该收工了。如果父亲打夯,儿子自然也是观众,理直气壮地来个肚皮滚瓜溜圆。
一家有事,全村帮忙,形成了习惯。我在农村的三四十年间,村子里的房子翻盖了三茬,谁也没有要过一分工钱。特别是孤寡老人,乡亲们更是照料得无微不至,房子漏雨了有人给抹上泥,生了病有人送医院。水有人担,柴米有人管。人人见面乐乐呵呵,天大的过节,一笑就完。
这夯歌,就是来源于爬山调。
爬山调,土生土长在河套地区。
爬山调在山野草地、田间地头飘荡,是劳动人民心声的自然表露,又是内蒙古西部地区社会生活和风土人情的一面镜子,有着现实性与传统性,伴随生活而来。
爬山调唱了多少年,唱了多少代,谁也说不清。有一首爬山调唱道:“朝朝唱,代代唱……”
爬山调内容极为丰富,塞外的人生百态、习俗风情、天文气象、山川树木、鸟兽鱼虫等,全部纳入歌中。
爬山调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老百姓称它为“山曲儿”。
土生土长的爬山调歌手们,脑子活泛,记性好,更可贵的是即兴发挥,有人戏称:爬山调调子多,紧唱慢唱一笸箩。
站在黄河畔的三哥哥唱:“黄河水呀不断流,三哥哥我的曲儿不断头。”
受了委屈的三妹妹唱:“脱了毛的鹰鹞飞不高,花翎翎喜鹊落在臭水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