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读起朱自清的《春》,心里就欣欣然,陶陶然,怡怡然,醉在一片春光春色春景春画春梦里。
春天是美好的,无论是南国春、北国春,还是塞上春。我身处塞北青城几十年,亲身感受到的,大多是塞上春。
塞上春天的脚步来得要迟。立春已到的时候,仍然是雪封冰冻,朔风凛冽,万物枯僵,一派萧瑟景象。只有到了三月初,惊蛰过后,才渐渐感到了春的讯息。在节气时令上,已接近仲春了。在南方,金黄的油菜花早已开遍原野了,樱花也开了,桃花也开了,杜鹃花更是开得漫山满坡,姹紫嫣红,红红火火。
首先带来春的感觉的,是风。风是传递春讯的使者,又是春的保姆。她似乎在悄悄地向人们说:春孩儿就要来了。
不知不觉中,风越来越温柔了,越来越和蔼了,越来越善解人意了。她对雪说:你快融了吧!她对冰说:你快化了吧!雪和冰回答说:我们就要化茧为蝶,华丽转身了!
她又对万物说:你们醒来吧!
首先醒来的是树。
我家小区周边植的都是树,有松树、柳树、榆树、槐树、桃树等。松树虽是四季常青的树,但在严寒中,还是畏畏缩缩的,非常憔悴的样子,现在却变得青葱起来,要返老还童了。
再看那桃树,身上也明净起来,泛出了光亮的青铜色。树枝上生出了一粒粒小球。我向前摘下一粒剥开外壳,啊,我的天,里面包的竟是粉红的嫩蕾,孕育着花的胚胎。
我又走向一行柳林。柳树垂着万千柳条,在煦风中飘拂。柳条上也挂出一粒粒小球。我剥开来,嘿,里面也躺着一个新的翠生生的生命体,不过不是红的,而是绿的,呈椭圆形。
桃蕾是向上的,红的,是姐姐;柳苞是倒垂的,绿的,是弟弟。姐姐对弟弟说,咱们快出世了!
真的,没过几天,桃花绽开来,柳苞裂开来,桃林里一片红晕,柳林里一片鹅黄。姐姐和弟弟们都拍着手欢笑道:春妈妈,我们来了!
与此同时,林地上还生出一层苔藓,如同给地面披上一身浅绿的胎衣。草儿也萌出幼芽来了。
突然,来了一场沙尘暴,沙尘漫天盖地,如烟似雾,浩浩汤汤,茫茫苍苍,掩蔽了一切,仿佛要把世间万物吞噬了似的。那次的沙尘暴,竟整整持续了两天两夜,真是大煞风景。正当沙尘暴肆虐猖獗、无法无天之际,从苍穹深处滚来一阵春雷,先是隐隐,后是隆隆,似战车疾驶,如大炮轰鸣,震怒的雷霆把沙尘暴给驱散了。
紧接着春雷的,是一场春雨,对,春雨。雨不大,飘飘洒洒,丝丝缕缕,润如酥,细如愁,却弥足珍贵。俗言说,春雨贵如油。雨洗净了天空,洗净了空气,洗掉了沙尘,洗出了一片明媚的春光和生机。在雨的滋润下,桃花艳红了,杨柳翠绿了,草儿碧青了,——“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历乱李花香” ——塞上的春天真地到来了。
喜鹊站在枝头上,喳喳喳,唱起了春之曲;北归的大雁飞翔在高空中,嘎嘎嘎,鸣起了春之曲;河水轻快地流淌着,潺潺潺,弹奏着春之曲;各种纸鸢翩然翻飞在云霄里,吟着无声的春之曲。孩子们在公园里,在游乐场中,活蹦乱跳,欢喜雀跃,戏耍打闹,上演着儿童版的春之曲。春天,就是大自然的竖琴上拉奏出的一支鼓荡着蓬勃朝气的曼妙美伦的交响曲。
清明节到了。清明是春季的一个重要节点。塞里塞外,江北江南,凡国人大概几乎都会背诵唐朝诗人杜牧的七绝《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杜牧描画的是一幅农耕文明时代清明日乡野踏青寻沽图。我今天生活在现代化的塞北青城,周边是高楼大厦,快速干道,可每当看到街旁路边,楼角墙下,盛开着的桃花、杏花,就油然而生杜牧《清明》诗的意境,仿佛穿越历史的时空,回到那个田园牧歌的年代,心胸中更加泛起春的涟漪。
春天,最先出蛰的小昆虫是蚂蚁。蚂蚁聚族而居,喜集体活动,动辄倾巢而出,千百成群,纷纷攘攘,忙忙碌碌;它们似乎也懂得:一年之计在于春啊。随之,蜜蜂、蝴蝶也出现了,蜂飞蝶舞,戏春闹春,把个塞上春推向了极致。
春天易困,多梦,春宵一梦值千金。人到老时梦更多,一入黑甜乡,各种各样的梦就如小白兔一样蹦蹦跳跳地进入脑中,有黄粱梦,有邯郸梦,有红楼梦,有青春梦,有黄金梦……梦上加梦,梦中生梦,梦梦都是温熏熏、香喷喷、软绵绵的美梦。人生如梦,梦如人生,一樽还酹江月。
桃花谢了,换成了绿叶;柳絮飞了,飘起了满天的雪花;榆钱绽了,挂了满树的黄金。所有草树都葳蕤了,塞外青城绿成了一片翡翠的世界。
春深了。
春天,“——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春天的脚步匆匆,匆匆。“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转瞬间,春天长成风姿绰约的新娘子了,倾情地扑入了新郎——夏天的怀抱里。
啊,我钟情春,——尤其是塞上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