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韭,着一身青衫,水袖轻舞,是端庄秀丽的青衣花旦。它狭长的叶片,如兰,似蒿,沉淀着霜华露魄,悄然弥漫着乡村的愁绪和寥落,让人时有侍园弄圃、带月荷锄的惬意。青韭,是春季最生动的色彩,宋词小令般,轻快活泼,令人心生欢喜。
春雨霏霏,田塍陌头,青韭恣意招摇,倚风自笑。
夕光濡染,母亲挎着篮子,小锹轻轻一铲,青韭便温软地躺在温润的掌心里。那种快意淋漓的剪刈声,恍如惊蛰春雷,隐约可闻一股微微的辛与辣、鲜与香。那情形有《诗经》中采薇采葛的意蕴。
母亲将韭菜洗净,刺啦一声倒进滚油锅里,翻炒,再加进螺蛳肉,配上胡椒粉。起锅,浓香扑鼻,吃得齿颊生香,不忍卒筷。
常常想起一家人在春雨霏霏的日子里包饺子的温馨场景。母亲把新割的韭菜剁碎,去汁,锅里煎好蛋皮,再将精肉剁碎,加进油渣,细盐。包好的饺子轻轻地码在竹匾上。煮氽的饺子,盛上一碗,浇上麻油,拌进葱花,拌勺脂油,最是暖心熨帖。顿觉远离喧嚣尘世,内心柔软且丰盈。
韭菜炒青虾味道特鲜。青虾炒熟后红如丹枫,衬以翠绿的韭菜,犹如红莲掩映在绿荷之中,清新怡人。食之清香柔嫩,味蕾立时陷入鲜美的沼泽中。
韭菜入诗细腻清雅,意蕴丰厚。张岱《夜行船》中有“郭林宗友人夜至,冒雨剪韭作炊饼”之语。二人情谊,叶雨相亲。杜甫“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写出了春韭的鲜嫩及诗人的欣喜。李商隐“嫩割周颙韭,肥烹鲍照葵”抒发思古之幽情。辛弃疾“浑未辨,黄柑荐酒,更传青韭堆盘?”堆的是一盘春天。
“春园暮雨细泱泱,韭叶当篱任意长。”韭菜青苍婉约,不张扬,不邀宠,只需一抷土,即分根长蘖,蓬蓬勃勃,舞风弄月。在恬淡的农家生活中,有了韭菜绿莹莹的点缀,便有了一股田园风味和乡土气息。
剪一篮青韭,剪的是一种情怀,一种清凉古意。走出市廛,踏着微润土膏,沐着和煦春阳,俯身乡野,采撷陌上青韭,采撷烂漫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