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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呼喊 悲欣交集

——读散文《叫声爸爸》
  ◎杨瑛

  高云峰的散文《叫声爸爸》,写的是一份特殊的父爱,人到中年后叫出的第一声爸爸,饱含着尊严与深情。生命枝枝相纠结,在生命的源头,在最原始的情感里,作者进行着自我确认与反思。这是一位勇敢的写作者,书中每一个细节一次次地把作者推到了情感的悬崖边,语言在坠落的边缘,随时坠落,又随时绽放。里尔克说,我因认出风暴而激动如大海。作者在写这篇文章时,也同样经历了这样丰富而庄严的情感。这是个人的生命经历也是人类的秘密,呈现出不一般的美的特质。在文章中,父亲、母亲、我,甚至同父异母不成器的弟弟都在复杂的情感中努力保留着人的尊严。

  这篇文章一起笔就使我眼前一亮。

  作者第一次见到爸爸是在他6岁的时候。作者在这个时刻没有写父亲,也没有写母亲、奶奶,作者细密而温软地写了他的一只羊,写它伸出温润潮湿的舌头舔舐他沾满草汁的手。

  沾满草汁的手写了两次,不重复而恰到好处。色调丰富明朗,与一个小孩子的默不作声构成张力。

  中间段落,从小到大,结婚生子,这一声“爸爸”一直叫不出口。

  路遥在《人生》里写到高加林去集上卖蒸馍,放不下面子、张不开口:高加林感到整个大地都在敛声屏气地等待他那一声“白蒸馍哎——!”啊呀,这是那么的难人!

  作者的这声呼喊也是那么的难人。

  第二次是11岁的时候。这一次父子二人没有直接对话,11岁的孩子没有直接面对叫爸爸这个他的人生困境,这一部分第一次写出了父爱。

  “俄(我)的三儿!”爸爸大声地告诉人家。

  第三次作者在生存层面思考了叫爸爸这件事。16岁的他从榆林回高念文村,要步行6个多小时,作者想向父亲要两块钱吃饭。可是,开口要钱前总得叫一声“爸爸”,这一声“爸爸”死活叫不出口。

  之后作者写到的是与父亲和因父亲而起的几次冲突,或是以写母亲或其他人来衬托父子关系,基本上是正面冲突,没写太多心灵挣扎,写出了一个青年人心底的绝望。父亲没有参加他的和6个兄弟姐妹的婚礼,是这些绝望之一。但后面父亲的话缓和了这种伤害,写出了生存之于每一个人的不容易。

  这篇文章的好,在于作者在写作中一直能看见人的处境,作者的,父亲的,母亲的,其他人的。人在不同的处境,关系的微妙的变化,作者体察到了也表达出来,体察得越深,越把自己推到了情感的悬崖,这非常的危险,语言都到了坠落的边缘,我看过太多投稿,前面特别好,到了中间一下子从情感的悬崖上掉下去了。

  这个时候,就需要作者丰富的价值观念支撑,或者说文学审美来支撑,作者的生命越来越丰富,而心灵没有成见,葆有天真,心生而言立,所有的语言盛开成了悬崖上的花,坚韧顽强,随风摇曳。

  当我反向着文章的结构,逆着时光,逆着命运,一张张翻开时间的纸牌,看到作者的50岁,40岁,30岁,16岁,6岁,看到一个婴儿,他将开口说话,一个最简单最朴素最自然的发音词,需要大地都敛声屏气地陪着他等待半生。

  当我顺着文章的结构去考证细节的时候,我看到作者用语言建立起痛苦的不同层次。看到他在生命的源头,在最原始的情感里反复进行着自我确认。文章中,作者有怨怒,但他写了一位没有怨怒的母亲,作者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同父异母小心翼翼地生存的弟弟。身份的困境与重建,作者没有走向偏狭,他在这篇文章中开启了新的自我。喊出这一声爸爸,是畸零人自我解救时的足够坚定的进行曲。

  如果文章写到这,已经很好了,但作者在继续进行着文学探索。作者写了两次生命的反思。

  第一次反思是作者在听到女儿叫爸爸,而他还没有叫出过一声爸爸。生命的源头撞击着他。反思之后作者写到了在小巷子那个细节,面对着迎面走来的拉着女儿的手的父亲,面对一老一小祖孙俩,作者毫无准备地叫出了一声声音很低很低的爸爸。作者用父亲动作的一个停顿,写出了一位父亲对这声“爸爸”的回应。这是第一声“爸爸”,作者之后再没有当面叫过,这一段写得很像一场发生在小巷子里的梦境,或是现实中的童话。

  文章结尾作者写到了父亲去世18年后,自己复杂的情感对故去的父亲已没有实际的任何意义。这是第二次深情的生命反思。与所有悬崖上的花形成了对比,像一块烧得通红的铁瞬间变成晶莹剔透的冰川,我们只能看到它的三分之一,它的三分之二隐藏在时空的苍茫里。作者看到了生命的真相,意识到了生命的衰亡带来的变化。生命的衰老和消散,雨果说,这“是伟大的自由,也是伟大的平等”。作者在这次反思里获得了自由,在没意义中看到了生命的意义,使他更加珍重人世间的情谊,也更加尊重原始的、天然的情感,这个自由给了他悲悯,也给了他看到生命真相后顿悟那一刻的平静和喜悦。这一声呼喊,悲伤和喜悦的心情交织在一起,是生命的复调,是交响曲。是悲欣交集。

  一位散文作家用心灵塑造形象,这个形象就是作家自己,一个独一无二的真实的存在。高云峰在最近出版的散文集《我有所念人》里用生命谱系勾勒出了一个文学形象。书里的高念文村和花石崖乡,不再是故乡和地理名词,高云峰使它们成为了文学地标。

  成为文学地标还是不够,一个作家是在路上的人,作家们努力的是一个时空坐标。这个时间,是人的生老病死定义的时间,还是小径分岔的花园一般的时间,还是时间并不存在?都值得用文学的意义去思考。在苍茫的时空里,作家努力写出生命的真相和柔情。通向美的道路是艰难的,在语言上的踉跄,一遍遍地修改,其艰难也像喊出这一声爸爸。好在作家有毅力和精神上的热情,有使写作保持警觉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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