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子系列诗组《蒙地诗篇》是其十年来诗歌创作中最优秀的作品。《蒙地诗篇》从题材上讲,属于边塞诗。广子这组诗写的是边塞景物:阴山、召庙、哈素海、乌拉山、羊群、草原、岩画、乌兰木伦河、四合木……广子以语言为筑料,无拘无束地构建了一个意象的世界并沉溺其中。在这个世界里,我们看到:“石头不认识山,羊不认识青草,你不认识我,我们不认识阴山”;在这个世界,“我们就可以加入祖先的生活,男人出门狩猎,女人在篝火旁跳舞,在日落时分支起一架野猪头”;在这个世界,“幸运的诗人也许会撞见画像上走下来的女人,宛如生前一样美丽”;在这个世界,“暮色里苜蓿像一盏盏幽暗的灯笼,为迟归的奶牛带路,给灌浆的麦苗送去芬芳的晚安。”
广子认清了诗的本质,认为写诗是一种创造性活动,以语言为材料去创建诗人自己的世界。广子已经认清了语言的本质,他深知语言才使人得以从诸存物中凸现出来,存在必须打开,在者才能显露。在这个意义上,诗的本质是创建永恒,并使得永恒得以确定。而诗人的任务是使转瞬即逝的神圣之物永恒留存。广子写的是新边塞诗,存在通过他的诗句被确立。以上我引用的《多兰木伦河》写的就是生命存在的本质,原来生命就是一个过程:下一代人烧前一代人的骨殖。广子在《美岱召,与爱情有关的一座庙》一诗的结尾处写道:“一具遗骨所佩戴过的,肉体也曾佩戴过,如今依然在我们爱人身上叮当作响”。当我们了解了诗的本质,认知了诗者何为,我们才能知道广子的这两句诗是真正的诗。
广子诗歌的成熟与他的诗歌理论认知分不开,但诗歌是一种审美对象,要运用形象思维。我认为广子在具备了理论意识之后,还有着他个人独特的生命体验,那是他走向诗本质的内驱力。例如我在他的组诗中不时地发现人进入一种静的状态,人的变迁,景物的转化,历史的沿袭,都是那么安静、寂寥地进行,但并不是思维毫无活动,而是处于人的各种潜能和谐运动的那样一种无限的状态。这让我又一次从新的角度理解并认可荷尔德林所说的:人诗意地栖居在这个世界上。
写到这儿,我又想起荷尔德林的另一句诗:凡留存者,皆为诗人所确立。广子的新边塞诗是他自身的留存。为了寻找诗歌他来到北京。找到诗之后,在一次乌兰布和大漠返乡游历中,天意给他开悟,原来真正的诗性在故乡。他要写故乡内蒙古,回归内蒙古。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反馈,对原乡故土的认知和情感积累、沉淀应该够了,可以写了。他从乌兰布和沙漠回来,开始了蒙地诗篇系列诗歌的写作,五六年间写下近三百首。这是广子的一次诗和命运的双重转身,是自觉的向后看向后退,一种回到原点的重新出发。
广子曾经奋斗、向往、漂泊、受苦……但是他知道,一生注定要与诗为伍。这不是他给自己规定了这样一项任务,而是因为诗歌对他来说是世界上最壮丽的景象。
《蒙地诗篇》系列诗歌发表后,得到众多诗人和评论家的好评。广子运用诗歌去完成文学的任务,竖起一面纯诗之旗。这也确定了广子诗歌的风骨,艾青认为诗的风骨是诗人的风骨。
这十年广子从不惑走向知天命之年,诗歌越写越好。不只是因为他不断地写诗,还因为他不断地阅读和行走。在漂泊无定的时日里,在穷愁潦倒的忧虑中,他总不忘读书,读了大量古今中外的文学、历史、哲学、美学等方面的书。他边阅读边修正自己的诗路,逐步走向坦途。从青春期到中年,30年的写作生涯中,广子写下诸多佳作。《回家》被北岛赞为“佳作”,他的另一个系列诗组《礼物》中的“祭南岳忠烈祠”美誉诗坛。
这里需要特别谈论一下广子的“礼物系列诗歌”,这个系列诗组写作大约始于2007年,但真正形成规模性书写实则与《蒙地诗篇》同构而成,大概也有几百首。广子的“礼物系列诗歌”可谓中国当代持续写作时间最久的系列组诗之一。其写作视野小到个人精神史,如心灵经验、情绪观照;大到人类命运、现实图景、生存情境等,全景式记录了诗人的生命体验、精神思索与美学观照。诗是另一个世界,广子的礼物诗歌系列即是以诗的形式传达人类的存在感。世间万物,人生况遇,一切都是上苍赐予的礼物。
广子的一些有着经典意义的诗作,让我们在阅读时产生了许多联想。正如评论者兴安在《繁华在天边怒放》一文中对广子诗歌的评价:“他的诗冷眼望去,外貌豪放粗粝,读后却发现其内里的细腻和阴柔,充满了莫名的感伤和孤独气息。”总结广子的写诗经验,对青年诗人具有重要启示意义。
内蒙古的新诗有着深厚的文化传统和地域特色,经历了漫长的嬗变,确立了其在全国诗坛中的位置。在21世纪初期的20多年中,广子等诗人应运而生,壮大了内蒙古诗人队伍,为内蒙古诗坛做出了可喜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