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寒冬。清晨,炊烟笼罩在乡村的上空,像一团薄雾,飘飘袅袅。灰蒙蒙的瓦房看似凌乱却有序地夹杂在光秃秃的树枝中,在薄雾中若隐若现,一幅绝妙的天然水墨画便呈现出来。
“割……豆腐儿。”一声吆喝打破了乡村的寂静。“听见没有,撮点儿红薯干儿换点儿豆腐。”母亲对挑水回来的父亲喊道,“晚了又换不上了。”父亲答应着,扔下勾担,上棚撮了一大瓢红薯干,快速冲向大街换豆腐去了。早饭是玉米糁儿煮红薯,菜是水煮白菜豆腐,真是好吃。
那个年代,豆腐在热天是吃不到的。只有天气转冷后,做豆腐的人才会打黄昏起五更,做豆腐卖豆腐。
到我们村里卖豆腐的人中,有一个人的吆喝声很有特点。他高着嗓音喊出一个“割”字,拉长了腔调向后延长,直到一口气快完时,才轻声快速说出“豆腐儿”,因此,人们听到的只是一声长长的“割……”。我们村是个大村,虽然到村里卖豆腐的人不少,但唯独“割……豆腐儿”的在村里最有名,只要听见“割……”,就赶紧拿着红薯干或玉米,寻着吆喝声去换,晚了可能就换不到了。
“割……”是个50多岁的男子,时常戴着“火车头帽”,穿着黑棉袄,一条拳头粗的黑布腰带紧紧地系在腰间,袄袖和前襟因长时间没有拆洗而磨得发亮。可能是早起的原因,他脸上的锅烟煤一道一道,给人的感觉像是没洗脸。人看着是脏了一点,但他盛豆腐的木框,盖豆腐的白棉布,切豆腐的铜刀片,以及称豆腐的秤盘却是干干净净。豆腐更是白白嫩嫩,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极好闻的豆腥味儿,掀开白棉布,就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称红薯干儿或玉米时,他把秤杆放得低低的,称豆腐时,却让秤杆翘得高高的,要是谁的秤杆没扬起来,他会拿起铜刀片切下厚厚的一片豆腐往称盘中一放,说:“给,不称了。”有时,谁要带着小孩儿,他也会切下一小块豆腐塞到小孩手中说:“乖,吃豆腐儿。”
有一次,父亲没在家,母亲让我去换豆腐,老远就看见他双手放在袄袖里,怀里斜抱着赶车的鞭子,跟在毛驴车后不紧不忙地走着。每隔一会儿,他就会高喊一声:“割……豆腐儿。”那是我第一次听清他喊出的“豆腐儿”。
时间真是快,转眼40多年过去了。如今的农村生活早已如芝麻开花,一年四季都能吃上新鲜的豆腐,但令人费解的是,豆腐的豆腥味儿却是越来越淡了,更令我费解的是,那“割……豆腐儿”的吆喝声,竟如天籁之音般定格在我的脑海中,每到冬季便常常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