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机场送母亲

　　母亲，我知道

　　不借助钢铁的翅膀

　　是无论如何，承载不起

　　你浓浓的别情

　　你担心这一去

　　你独守，又每天擦拭的

　　那些熟悉的物件

　　还有北山上，那块寂寞的碑石

　　以及晚辈们，潦草的日子

　　因失去你手温

　　而一天天暗淡下去

　　你还担心，常来院子里的

　　那一拨麻雀，自此刨出的

　　会不会，只是一把流泪的黄土

　　但飞机骤然起飞那一刻

　　我突然明白，此行

　　你也只是，顺手牵一朵

　　北方的云朵，去女儿的南方

　　擦拭你另一片漂泊的乡土

　　时间的废墟

　　小区里，该融化的积雪

　　化掉多日了

　　但楼后背阴处，积下的

　　那个大雪堆，还像一块风叼不去

　　也啃不动的硬骨头

　　我看见门卫老王，今天

　　用一个中午的功夫

　　替阳光，弯下腰

　　给这时间的废墟，插上飞去的翅膀

　　师徒说

　　不要懒惰、推诿、扯皮、口水

　　让我们自然而然地埋下身子

　　就像现在，工具可以再简陋些

　　愿望可以再现实些。时光易逝

　　不要轻易开口说话，不要

　　一开口，就要放下手中的活计

　　汗水终有一天会结晶为珍珠

　　石头也将在某一刻打磨成玉

　　不要轻言放弃，不要

　　最好像你当初，把头压低

　　再压低，对脚下的一切

　　要保持足够的耐心

　　还要像一只掉队的蚂蚁

　　把铁的纪律，锲如自己匆忙的一生

　　屋前

　　小风吹过，日头晒过

　　黄昏的晾衣绳上，一袭白色棉被

　　散发出烤面包一样，持久的芳香

　　顶着暮色，这个从工地

　　匆匆赶回来的女人

　　匆匆把棉被，抱进瘦小的怀里

　　寒来暑往。每当这一团

　　抓到手的阳光，摊在屋里

　　一个孱弱身体的咳嗽声上

　　她才允许

　　微凉的夜色覆盖住自己

　　老伴

　　这是绿化带旁安静的甬道

　　这是一个平常的早上

　　此刻，母亲稀疏的白发

　　像随时被风吹熄，又被树丛

　　惊飞的一只绿鸟，扇起的火苗

　　七十多岁，每天手扶轮椅

　　推送目疾的父亲下楼。用她的眼睛给他

　　捕捉花朵、飞鸟，稍纵即逝的飞霞

　　以及远处，一些明亮的事物

　　给他捡拾近旁的笑语、童音

　　一闪而过的背影

　　栅栏上，一株向上攀爬的喇叭花

　　这让每一次折返，因内心的充盈

　　而变得轻快。像老迈的血管

　　注入新的血流，也让十多层高的楼

　　在她面前，再一次低下头

　　菜场一幕

　　七月的炙热

　　逼停万物聒噪，此刻，又逼停

　　一辆吃重的胶轮菜车

　　女人快步，跟来

　　给汗水浸泡，陡峭的脊背

　　递过二两春风般体贴

　　她仰头，拧干一条毛巾

　　又像拧干了，一条大暑

　　抖开的一小片薄薄的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