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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

  有一年,老陈说:仿佛从地里,一直起腰来,就是秋分了。

  玉米围着村子。一条土路上有驴车拉玉米,地里的活儿还没完,有人抬头向天上望。天上没有云,风刮了过去,又刮了回来,刮了一个来回,最后在一片刚割过的黍子地上掠起了一些杂草。

  远处有人在拖拉机的水箱里煮玉米,很多人在机声中等着玉米煮熟,欢声笑语中,几头牛茫然地望着。这时,老陈袖着手,顺着风走向一处破墙头。

  好像就是这样,又过了几年,老陈也还是在一处破墙头下,他问我:真的!xx真的死了?

  问过,他一脸惊愕,他说:完了。这是要荒了!

  真的荒了。我在荒草中再次见到老陈时,满满当当的村子已空空落落,不远处的黄河上水流弱小,一些鸟雀乱哄哄的,也不去远处,只在几棵老树间飞去落下。后来,这几棵树就枯了。那地方大概是上风,有一面的树皮全掉了,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又刮了几场风,老陈己走不到破墙头处了,他站在自家的牲口圈外,粪堆一堆挨着一堆,他都舍不得倒掉,地依然荒着。许是烧过荒,土有些黑,老陈跺了跺脚,一缕一缕的老尘冒起。一架拖车只剩下一个骨架,一些驴,再也看不到了。

  遍地的荒草掩上老陈的院子时,人间烟火中,老鼠洞也废弃了,一堆灰土上,有蚂蚁搬家的遗留物,草叶堆在台阶下,村子里己没人居住了。

  现在这个村子连名字也没有了,问起来时,年轻人会说:后沟吧。

  去年下大雪,寒冷孤僻而邈远,看见雪地上冒着烟缕。走近了,四周被大雪覆盖,连一个鸟踪也没有,火熄灭不久,蓝色的烟缕袅袅娜娜。只有脸盆那么大的一小片草刚刚燃烧过,却全不见一点燃烧的理由。

  我想把它拍下来,才发现相机什么时候已经没电了。不知是寒冷还是大雪,这个村子已被深深掩没起来。

  后来我问一个偶然碰到的老陈的同村人,老陈去世时多大。同村人说:七十六?七十三?反正走了。你记得他做什么?

  他很警惕地望了望我。我忽然记起老陈说过的一句话:最荒的地,在心里。鸡不飞,狗不跳,这还叫个人世!

  云破了,落下几滴雨。这是我最近一次看到老陈家的院子时,留下的印象。

  回来时,天已经黑了。黑夜,成了我一个人的事情,一个人的墙壁。我没有听到鸡飞狗跳,也没有看到星星,一二滴雨扑上来,然后悄无声息。

  文/王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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