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院子南面有块空地,闲置多年。地里乱石成堆,杂草丛生。那年,春寒未尽,土地刚刚解冻,妻子就忙活开了。她搬走乱石、清除草根、填平土坑,焚烧杂物。几天的时间,就整出半亩多地。接着,扎上围栏,平地、上粪、深翻、整畦、下种……等到夏日,园子里新苗吐绿,郁郁葱葱。
菜园围栏下点种了葫芦、番瓜,刚散开毛叶。墨绿墨绿的,蕴含着生命的活力。园地一分为二,左别种了土豆,幼苗破土而出,大拇指粗细,尖儿乏着些红光,攒着头往上冒;右边整成大小均匀的畦子,种了菠菜、白菜、水萝卜、圆菜。空闲处还补上葱、蒜、芫荽、蚕豆……菠菜已尺把高,嫩绿嫩绿的,满身珠光宝气;白菜也一棵棵树起来,白绿相间,翡翠般显示着富态;圆菜更打眼,碧绿的叶片,围成一朵朵硕大的玉牡丹,落地生根,横竖成行;水萝卜最可爱,它们个个缨绿茎红,好似一只只低头啄食的大公鸡,尾巴上的翎毛还颤呀颤的。芫荽散开细叶,葱蒜泛着深绿,蚕豆努出柔芽,它们舒茎展叶,鼓足劲往高长。每到傍晚,在生产队劳动了一天的我和妻子看着这满园的菜宝宝,疲劳和困乏一扫而光。我们披星戴月,在园子里间苗、锄草、掐尖、施肥、浇水,精心侍弄着这群鲜活的“新生儿”。
夏季的夜晚,风清月爽。蛙声阵阵,菜香脉脉。我们浑身轻松,把菜们侍弄舒坦了,四口人围坐在菜园边空地上,开始晚餐。一盆黄灿灿的小米稀粥,几片陈年的腌圆菜叶子,在现在人看来,猪也不下口的东西,却是我们的美餐。四口人勺舞碗飞,狼吞虎咽,星儿眨了几个眼,就盆光碗尽。两个孩子仍不满足,跑进菜园子拔了水萝卜、菠菜当零食。口里嚼着嫩菜,还在菜园里找乐。他们追赶流萤、捕捉飞虫,把蛛网打得粉碎。玩累了,带了满身的汗水回到我们面前。女儿亲昵地偎依在妻子的怀抱,进入梦乡。儿子蹲在我俩中间,诉说着一天遇到的新鲜事。
清风送爽,月朗星稀,飞虫嗡嗡、夜莺啼唱。菜园里菠菜穿薹、白菜伸腰、圆菜抱头、蚕豆吐丝、水萝卜摆尾。多美的夜呀!儿子站起身,小手指着弯弯的月儿,顺口念道:“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坐,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稚嫩的童声似天籁之音,把我和妻子引入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之中。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场雷雨、整天烈日,蔬菜、瓜们发疯似的往大长,菜园成了我们家的绿色仓库。菠菜长高了,天天拔回来,洗净切碎,和土豆烩到一块,加上用葫芦籽炒煳压面做成的酱,色泽鲜明,可口耐饥;白菜切成条、水萝卜拉成丝,用盐水腌了。吃时,佐以芫荽、葱、蒜,红白绿相间、脆嫩爽口。蚕豆挂满角角,一把把摘回来,截成节,热水锅焯了,拌上调料,色鲜味佳,下口解热。秋天到了,葫芦、番瓜、土豆也上了饭桌。蒸上煮了,土豆绽开皮儿,像熟透了的棉桃,白生生。吃在嘴里,绵乎乎;葫芦、番瓜水淋淋、甜生生,落口嫩酥。稍微咀嚼,就顺着食管流入胃中。
收秋的时候,菜园里的土豆个个似拳头;葫芦、番瓜大都超出篮球;园菜比脸盆还大。芫荽编辫,豆角穿串、葱成捆、蒜装袋。一家人放开肚子吃了一秋,还贮存了半地窖,足够过冬度春。
其实,无论自己亲种还是超市买来,瓜菜质量都是一样的。但自己动手种植的瓜菜是劳动所获,洒满汗水、充满希望、记录了劳动的过程、积淀着生活的阅历,怎么能没有味道。 文/宋福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