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婉转柔美的音旋陡然使我紧绷的神经舒缓在爽朗的惬意里,仿佛一把抓住了秋天飘举的衣袂,在一杯香茶的蒸腾里,吟读超凡脱俗的经文,悠然自得地领悟着高度的蕴涵和雅意。一个陡弯使车子摇晃了一下,一片森林进入了我的视野。眼前的场景使美好的情绪乍然消失,似乎一场美梦从早晨的枕边飞走,我的双眼镀上了一层灰色的愕然。森林里,枝头的枯叶在挣扎的舞蹈中纷纷告别了蓝天,落到了无风的角落,它们被露水打湿的头颅再也探看不到第一抹晨曦,无法和晨曦里的第一束阳光热烈相吻,往昔已化作记忆的酵香,落叶已转入苍老的忧郁,再也找不到一丝新鲜的纹脉。弥留枝头的残叶在风中摇着孤独的铃铛,昔日参天大树丰腴的躯体已憔悴成骨骼,别离的情调洒满了整片森林,回旋着串串凄婉的音符。憔悴的弦声大约随着憔悴的秋光一同老了,顿时一切变得荒芜与沉滞、哑默与苍凉。
揉揉倦懒的眼,神情被视觉搅得异常迷茫,像淬火一般经受着极热与极冷的瞬变。我重新回到了悠扬的音乐里,奇怪,那些美妙的感觉全没了,车内的空气越发沉闷。我怎能承载这倏然而至的荒寂和伤感,莫非秋天的笑容已被流星的尾巴带走?疑惑和恍惚中回眸扫视那片森林,展翅的飞鸟和高居空中的鸟巢、精爽有神的树干和伸向蓝天的枝丫,还有似乎可以听到呼吸间或在林木的缝隙里游动的人们和道道踏实明快的足痕……构成了一幅清新亮丽的画面,这画面轮廓分明,一览无余,清晰可见,如池水清澈见底,脉络鲜明,没有面纱和掩盖,亦无修饰和造作,更无阴森和凶险,不会油生任何让人设防的意念,一片透明纯粹,豁达舒朗,坦荡豪放,从容洒脱。这是艺术大师用心锻造的精纯而高雅的画幅。我陡然觉醒的心智猛然挣断缰绳,撞开围栏,又飞速回到了原来那个豁朗俊逸的秋意里。
秋天是一张又真又美的脸,秋天的音乐已如圣殿的声音。这崇高的轰响把我全部身心都裹住、都净化了。即将离开那片森林的瞬间,我突然眼前一亮,一个音符好像从鲁宾斯坦的琴弦里飞了出来:树木的骨骼支撑的是超越时空的信念,秋天的落叶是跨越时空的扁舟!
我已融化在秋天的笑靥里。车子在激越昂扬的音乐里急驰,可怎么也走不出这个醉人的秋天。
文/董国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