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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炕

  姥姥在初冬时搬了新家,从偏僻的农村搬到了敞亮的楼房里,她和姥爷高高兴兴上街采买家具,选了最流行的席梦思大床摆进主卧里,又买了厚厚的床垫铺在床上。搬家那天,姥姥姥爷逢人就说楼房好,宽敞干净而且方便,新家里像过年一样热闹。天气很快就到了最冷的时候,姥姥姥爷在新家里只住了两个月,就直嚷嚷着腰疼腿疼脖子疼,要回村里去睡他们的大土炕。

  村里的堂屋里有一盘通间炕,是姥爷年轻的时候自己盘的。姥爷动作极快,盘一面炕只要一下午时间,而且手艺顶好,村里人盖新房、娶媳妇都请他去盘炕。这面土炕睡了快一辈子,还没出现过塌陷和不传热的情况。几十年过去了,炕和人找到了最佳的相处方式,进门就脱鞋,找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伸展四肢、舒展筋骨,哼着小曲儿,一下午的悠闲时光就过去了。

  那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好几面大土炕,只要有人住的房间里就有土炕。冬天,孩子和冬闲的大人们盘腿坐在土炕上,男人们眯着眼睛抽着旱烟,斜倚在被子上,说些过去的故事。女人们则在灯下做针线活,将一家好几口人的衣服、鞋子都缝得厚厚实实,不管多冷冽的风都无法吹进针脚里去,一双双手在飞针走线,日子在缓慢流淌,一点一滴的,将生活的皮相过进骨血里去。

  夏秋,是农村最热的时节,知了一声接一声地叫着,乡野间的虫子向来不知愁,只知道没完没了地宣告季节的闷热。这时候,土炕的作用就骤然突显了。夏秋的土炕是夜晚最佳的避热去处,汉子们脱得精光,妇女们只穿汗衫短袖,背贴着冰凉的土炕,听着窗外的夜声,心中和体内的热火一点点流进土炕里去,一点点消散在夜风中,一点点消失在火热的空气中。它总是有这样的魅力,在冬天烘烤胸膛和四肢,在夏秋消解暑热和躁动,让许许多多不安分的日子变得安分。

  农村人的生计一半从田间地头来,另一半就从土炕上来。

  许多许多关乎家族走向的决定,都在土炕上做,许多许多决定家族命运的契机,都从土炕上来,家里的汉子们挤在同一张炕上,一起商量讨论来年的活计,日子虽苦,但有了土炕的温暖,再苦再累也觉得温暖柔和。土炕在苦难中一次次给予鼓励和热度,使他们在以后的人生中,即使面对艰难困苦,也永远记得沁在骨髓里的那一点来自土炕的慰藉。因此睡过土炕的孩子,在成年后都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坚毅与执着,每遇挫折,都能挺得住扛得过,而后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奶奶家也有一面大土炕,能够同时容纳五六个人睡觉。平整光滑的炕面上铺着厚厚的毛毡和席子,烧炕的炕门和烟囱相通,烧炕用的玉米秸秆和干燥的动物粪便在草原上比比皆是。爷爷和奶奶是草原上的老牧民,一辈子睡惯了热炕,也习惯了它冬暖夏凉的特点,到了八十岁左右的高龄时,仍然身体硬朗,没有染上风湿病,更没有驼背的现象,这都是土炕的功劳。

  那时候,草原上的牧民每家每户都有一盘土炕。从天不亮开始,一直到深夜里,老人们全身心扑在羊群、驼队、马帮里,一天的活计繁重而琐碎。但无论多忙,夕阳西下的时候,女人们都会就地捡一篮筐羊粪、牛粪回去边做饭边烧炕。于是几乎是同一时间,草原上相隔甚远的牧民家的烟囱里就都飘起了青烟,风向标一样吹出很远很远,大漠孤烟里隐藏着深厚的生活情感。劳动了一天,晚上回家吃完晚饭简单洗漱后,一家人顺着同一个方向一起躺在一面炕上聊天解乏,不多时就纷纷入睡了。

  小时候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将土炕奉若神明。这种用泥土胚子、砖和麦草砌的长方台带着一种实实在在、土里土气的味道,但是却足够贴心温暖,后背的经脉贴合在炕面上,内心充实而满足,挨着土炕,睡眠质量都好了许多。仿佛我只要拥有一面土炕,黑夜的风雪、寒冷以及动物凄厉的嚎叫就都与我无关了。而远嫁的姑姑们,最想念的也是这一盘土炕,多少次,她们都是风雪夜归人,跋山涉水向着一方炉火、一盘土炕走来,炕的温度治好了旧疾,也治好了乡愁。

  文/李  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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