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最喜欢的还是由完全盛开的菊花制成的菊花茶，其美妙之处不仅是因为口感更为柔和，更在于其颜值。取几枚干菊花放入杯中，沸水缓缓冲入，菊花打着旋儿慢慢舒展开来，洁白的花瓣呈现出半透明的玉石感，连花蕊也鲜活起来，那点点鹅黄千娇百媚，一扫初入水时的委顿干枯，神奇地几乎完全恢复了枝头盛放时清丽优雅的风姿。

　　这个时节的桐乡，真正是一片香雪海，先生的舅舅家也种了大片的菊花，一到采摘时节，人手非常紧缺，我们有时间也会去帮忙。

　　听说我要去采菊花，身边的朋友们都深表向往，在他们的想象中，美丽的姑娘们翩然如蝶般穿行在雪白芬芳的菊海之中，朵朵白菊随着跳跃的纤纤十指飞入竹篓。

　　而现实中，采菊不似采茶，杭白菊的植株很矮，只有五六十公分的高度，要蹲着采。蹲着已经够累了，但还只有外围的菊花才能用这种相对轻松的姿势采摘，菊花种得很密，繁茂的花丛里几乎无从落脚，更没有空间可以蹲下来，只能大幅度地弯着腰低着头采，这种姿势太做筋骨，像我这样的新手没一会儿就累得不行，得不停地直起身扭下腰甩下胳膊腿活动下。而且菊花层层叠叠，好不容易采完上面一层，把花茎一分开来，却发现下面还藏着很多菊花，这种发现并不能给你惊喜的感觉，反而发出一声哀鸣。你自以为已经采了很久很多，可抬起头来，却不过是小小的一个角。

　　这个时节的杭嘉湖平原天气并不太冷，可采菊花的人都是起早摸黑，花丛里晨露夜雾，沾在手指上，时间一长，十指冰得彻骨，竟是冻得发麻了。天几乎全黑了，舅舅来喊我们吃饭。

　　回去时路过上午刚采完所有胎菊，只剩下绿色枝叶和幼小花蕾的菊花地，在暗沉的暮色中，惊奇地发现这片菊花地竟然又泛出星星点点的白色！原来早上采完胎菊的花枝，晒了一天的太阳，那些小花蕾又蓬勃地鼓胀起来，迫不及待地准备绽放了。这令人惊叹的勃发生机，在这一刻，却让人感觉到某种绝望，菊农的劳作，有时就像普罗米修斯，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看不见尽头。

　　这么一整天下来，我采了满满两大篮的胎菊，邀功似地拎过去给舅舅看，舅舅掂了掂，说大概有20多斤的样子。我两眼放光地问：“那么多胎菊能卖很多很多钱吧？”舅舅沉吟了下答：“这几天算头批，收购价比较高，15块到18块之间，过几天旺季就要跌一点了吧。”我脑子里飞速地计算了一下，就算20斤，按15块一斤算，辛辛苦苦忙活了一整天，才赚300块左右！舅舅很淡定地答：“错了，你没减去种植的成本呢！”

　　我顿时泄了气，忍不住嘟囔：“就赚那么点，那还不如不种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虽然现在我们这边的农民基本不靠种地赚钱了，但秋天的菊花、冬天的榨菜头、春天的时鲜蔬菜、夏天的烟叶，我一季不落，偷空忙闲，拾掇下田畈，这儿赚点，那儿拾点，也是积少成多。最主要的是，我们做农民的，把地闲着，哪里看得落去，罪过的！”舅舅这一番话，再平淡朴实不过了，却让我心生感动。

　　吃罢晚饭，我们准备回家，而刚下班的舅妈和表弟，却戴上头灯，准备连夜再去采菊花。不然等到明天早上，打苞的胎菊全盛开了，就要跌大半价钱了。而舅舅，则到后院的临时作坊里忙活开来，准备蒸制今天刚采的菊花，当天采摘的菊花必须连夜蒸制晾晒，而自己蒸制好再卖比卖鲜菊花要贵上些许，这个差价可不能让别人赚了去。文/王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