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粒豆

  父母会过日子的劲儿在村里都是出了名的，平时省吃俭用，口挪肚攒，恨不得一分钱掰开两瓣去花。可是我却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秋收时节，每次打场结束，父亲都很大方。那时黄豆都是割完后拉到自家场院，铺成一个大圈，然后四轮子拉着辗压器辗压下来。零星的豆粒被辗压器压到土里，或是蹦落在场院边缘，都是自然的事。

  我们小孩子帮不上大忙，就拿着小棍子一点一点地抠嵌在泥土里的豆粒，或是捡那些蹦落在边缘的豆粒，此时节俭的父亲总是说：“别捡了，给雀儿留点儿。”但我们都不太听，自顾捡自己的。这时父亲就找些理由，把我们支回家，或是让拿一壶水，或是取来农用工具。

  小孩子的腿儿特别得快，一阵风地跑到家里，又一阵风地跑回场院。我们的突然回来，惊起了落在场院边上的那些小鸟，它们“腾”地一下，扑棱棱地飞走了。我们心里有些嗔怪——平时那样节俭，现在却不让我们去捡，这下可好了，都让麻雀儿给吃了吧。

  这种不理解，一直困扰着我。后来我问母亲：“咱家一直都在省，怎么一到收粮食，我爸就大大咧咧？”母亲笑而不语，然后拍拍我们的头说：“现在你还不懂，将来你就会知道为什么了。”

  后来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农忙的时候也就不再参加农事，这事也就淡忘了。刚刚参加工作，满是青春的激情和热情以及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劲儿，好出风头，事事都想抢在别人前面，不给别人留半点余地。长此以往，与自己竞争的人明生愤恨，就连和自己要好的朋友也暗生嫉妒。人际关系越来越不和谐，自己也很不快乐！

  有一次，闲来无事，随意翻看《菜根谭》，里面说：径路窄处，留一步与人行；滋味浓时，减三分让人尝。一句话触动柔软的内心，那个一直纠结在秋天里的对于父亲留豆与雀儿的迷惑，就像捂在手心里的冰块瞬间融化般，一下子就释然了。

  是啊，人生行走的方式无非两种，顺境和逆境。顺风顺水不能如影随形，逆流逆上总是不期而至。所以，径路窄处，留一步与人行，让自己好过，也让别人好过；滋味浓时，减三分让人尝，让自己活，也让别人活。

  父亲不会说人生是什么，但是他却用朴实的生活告诉我：人生有两粒豆，是收获过程中未收回的两粒，这两粒豆，一粒由天，一粒与人。文/张念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