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13日


蹬三轮车的老伯

《北方新报》(2017年2月13日) 16版

  我认识这位蹬三轮车老伯的时候他才40岁出头,可我是个小孩子,自然得这样称呼他。

  这是1955年的事。当时父亲在内蒙古财政厅工作,经常出差。去火车站没有出租车可乘,都是雇一辆三轮车拉到车站的。

  三轮车不同于电影《骆驼祥子》里的主人公那样,两手紧紧抓着两个车轮的“洋车”车辕,拉着顾客向前跑。而是车主骑在前面的车座上,蹬着像自行车一样的两个脚蹬子,拉着顾客前行,看上去比跑着拉“洋车”省劲,也进步得多了。

  一次,父亲被派往海拉尔出差,那天傍晚父亲要去订一辆三轮车,我也跟着去了,来到呼和浩特市新城鼓楼西北角靠马路的空地上,只见许多三轮车的车主坐在车上,依次排成队等候人们来雇用。父亲来到最前头的一辆,车主立马下了车子问:“您好同志,去哪?”父亲说:“我现在不用,我是来订车的,明天凌晨4点钟,您能准时到西落凤街9号门口,拉上我去火车站吗?”车主说:“好好,没问题。您先付给我一半的乘车费,两毛钱。”就在父亲付车费的时候,我注意到,这位车主老伯身体很壮,浓眉大眼很慈祥。通过父亲和他的简短交谈,我知道老伯姓刘,住在鼓楼东街。碰巧他的儿子也在呼和浩特市苏虎街小学读四年级,而且还和我同班,名叫刘玉。老伯摸着我的头笑着说:“你的学习一定不错吧?好好帮一帮我那小子。”

  回家的路上我对父亲说:“你先给他一半的钱,万一明天他不来怎么办?”父亲有些生气地说:“看你想到哪儿去了,人家是那样的人吗?”接着又叮嘱我说:“以后和他的孩子好好团结,不能因为他是蹬三轮车的,就瞧不起人家。”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果然,翌日凌晨4点钟院门外传来了老伯的喊声:“三轮车来了——”已经吃完早点的父亲立即扛着捆好的行李,母亲帮着拿其他的东西,看着父亲上了三轮车走了。

  从那以后,我和刘玉成了好朋友,起初他晓得我知道他爸爸是拉三轮车的,还有些难为情,见我对他很热情就变得开朗了,领我去他家玩,多数时间见不到老伯,偶尔见到,老伯对我很亲热,拿出稀罕的食品让我俩分享。父亲在以后出差的日子里,只要是订第二天凌晨的三轮车,就让我把准确的时间告诉刘玉,由他再转告老伯,老伯都按时来到家门口,从没有失误过。有时老伯不收父亲的车费,父亲觉得对方养家很不容易,从来都是如数付钱,有几回本来应付4角钱,父亲给了5角,告诉老伯不用找了就匆匆进站房了。

  临到小学毕业时,老师让我们写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或者“我的妈妈”。刘玉的作文写得具体真实,老师当做范文念给全班听,他写道:“爸爸是蹬三轮车的,没有多少文化,心眼却特别好。有一回天气比较冷,爸爸没戴手套蹬着车子送一位叔叔到了火车站,叔叔下了车子付给爸爸钱着急就走了,爸爸发现了他落在车座上的一副毛线手套,立刻喊住叔叔送到了他的手里。还有一次,爸爸蹬着空车往回走,看见有个老爷爷拄着双拐很艰难地走着,于是就把老爷爷扶上车子送他到了家。到了老爷爷家才知道,老爷爷是个孤寡老人,爸爸没要他一分钱。我家5口人,奶奶爸妈还有姐姐和我,主要靠爸爸蹬三轮车养家,妈妈给药厂糊药盒(那时候的药丸子都是用手工糊成的纸盒包装的),生活很不宽裕,但是爸爸从来都不贪便宜,教育我和姐姐好好做人。我很爱我的爸爸和妈妈。”

  刘玉的作文朴实感人,这是老伯品德高尚为人正直的真实写照。老师念完后教室里爆发出一阵热烈掌声。

  小学毕业后,我和刘玉考进了不同的中学,不久我家搬到了给直属机关职工的家属盖起的宿舍,距离远了,与老伯家的来往就很少了。

  现如今在街面上偶尔还能看到拉货的平板三轮车,至于拉乘客的三轮车早已销声匿迹了,出租车随处可见,类似三轮车那样落后的交通工具,只能到记忆中去寻找了。文/张锡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