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修表 |
新中国建立后,呼和浩特市托克托县手工业联社成立了修表社。位于旧城正街路东的三间迎街屋里。踏着几级砖砌台阶进入,外屋的窗台前面有两张办公桌,上面摆放着待修的挂钟、座钟、怀表和好多精细的小工具。桌子前的椅子上坐着两位50多岁的中年男子,一位大个子是我的姥爷,他是修表社主任。另一位中等个子,说话有点哑嗓子,修表技术一流,姥爷嘱咐我称呼刘姥爷。因为那时候的表是生活中的奢侈品,全县也仅此一家修表社,所以每天前来修表的人络绎不绝。
我小时候经常去修表社玩耍,爬在姥爷背后看懂了好多原理:挂钟、座钟的闹铃是一个小锤敲打音叉发出的,而且几点就敲几下。还有马蹄表,因为表内机械的摇摆音就像马蹄声,故因此得名。它是靠小锤敲打音钵产生闹铃,可以按照人们的需求调整,比如晚上睡觉时静音、起床时闹铃、有事时铃声提醒。满桌的小工具我个个都会使用,有微型榔头、微型砧子、镊子、仪表改锥。
看得多了,我就想试试修表,跟姥爷申请了好几次,终于姥爷给了我一次实践的机会,试着拆卸一个废弃的马蹄表。正拆的入神,耳听有人和刘姥爷嚷嚷:“刚用了两天就不能走了,你们咋修的?”我抬眼一瞅,是一位大胡子男人。任凭刘姥爷怎么解释,那人不依不饶还出口伤人:“你们就是为了挣钱不好好修,什么单位了?赔我的表。”刘姥爷还是耐心讲道理,可那人举手朝着刘姥爷的肩膀就是一掌,刘姥爷身体一晃双手托住了桌子。站在一旁的姥爷见势不妙,一把握住那人的胳膊拉到一旁和言劝说:“你是客人,我们应该为你服务。先别怒,待我查明原因,再说如何赔偿。”那人按捺住心中怒火坐了下来。
姥爷很快拆开表壳取出表芯,戴上放大镜一看,原来是油丝乱了,回头问那人:“你拿回家后是不是孩子们乱动了或者是由高处摔落过?不然油丝不会弄乱的。”那人觉得哄不过姥爷,脸色犹如猪肝便低声说道:“我儿子拿着观看时不小心掉炕上了。”姥爷为了不让客人过分丢面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并安顿了几句:“不知者不怪罪,你根本不懂钟表里的奥妙。坐会儿吧,我马上就修好了。这回不收你的修理费。”姥爷的言语让那人简直无地自容,站起来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连声说好。当他拿着修好的表离开时还主动和刘姥爷握手道别:“对不起刘师傅,原谅我这个外行。”
我回家和母亲说起这件事,夸奖姥爷真会处理问题。母亲摸摸我的头发讲起了故事:姥爷十几岁就学做生意,所住的老字号是货铺带表铺。他干完货铺的活儿就去表铺帮忙,修表师傅看见他勤快便传艺于他。像这种找后账的事情处理过好多了。解放后,旧字号陆续歇业,生意人大部分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他们除了会做买卖啥也干不了。至今还流传着一句顺口溜:“买卖人下了架,茅勺掉了把。”可是旧的掌柜走到姥爷跟前直呼乳名:“贵小啊,你有这门手艺以后穷不了。”
果不负其言,我记忆中的姥爷真的是丰衣足食。上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中期是修表铺最兴盛的时期,由于姥爷勤劳能干,几次评为县级劳模,几次参加先代会。最后一次评为先进是在他退休那年,姥爷戴着先进的光环告别了心爱的工作岗位。
按理说,退休就该享受悠闲的天伦之乐,可是好多人把表送到家里,姥爷不但没有推迟,而且有时加班加点,不收顾客一分钱。离开单位大约3年多,姥爷得了病,轻微半身不遂,主要表现为手抖。人们拿来的表仍然能慢慢修好。又过了几年,姥爷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连饭碗也端不住了,无奈之时不得不放下了伴随他一生的修表工具。文/杨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