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诗人余光中,是在1992年春节联欢晚会上。当旅法葡籍华人胡浩波唱出“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大陆在那头”的一刻,我的眼睛湿润了。
时至今日,我仍然记得那个面庞黑黑的青年男子。他的一只手插在裤袋里,身上穿的衬衫攀着传统的布纽扣。他给我的直觉就是两个字:赤诚。
此后,再也无缘从荧屏上见到歌手胡浩波。但是,和很多人一样,我从此知道了《乡愁》,也从此知道了余光中。
《乡愁》被广泛传播,与人性有关,也与它被谱曲登上春晚以及进入教科书有关。
唐宋时期,诗词都是可以唱的。“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音乐与诗歌结合之后的传播力量,远远超出了今天诗人们的想象。当诗人们选择了艰深晦涩的欧化句式以后,诗歌的传播能力被大大削弱了。
与《乡愁》一起被大家知道的,还有诗人余光中。后来,我还知道了不遗余力推介他的流沙河先生,读到过余光中更多的诗和散文。余先生的诗歌,是当代中国诗歌创作的一部分。他的作品中,有些像《乡愁》《乡愁四韵》一样,一唱三叹,意向传统、唯美。这类东西,是所谓“乡土诗”。
此外,余光中又有另外一类现代诗,意象奇绝、酣畅淋漓。比如《寻李白》:“酒放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口一吐就半个盛唐”。那豪情,与洛夫的作品颇有神似。
中国的诗歌写作,进入八十年代,仍然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徘徊。像余光中先生,骨子里是一个传统的文人,采用的却是现代的写作方式。这就像一个现代化的影院里,在播放传统的皮影戏;又像一只现代工艺打造的酒杯,里面装满了盛唐的葡萄酒。你不能不说这是现代的,也不能否认它是传统的和中国的。这种文字读多了,直让人感叹传统的强大力量!
但是,余光中先生一代人中间,对传统意象把玩得再好,也无法拒绝现代诗歌的写作形式。传统文脉仍在,这方土地上的欣赏趣味仍在,只是盘子比原来大了,包容性更加强大了,各种眼花缭乱的流派和模式都曾令人击节赞赏。
我觉得这样很好。
诗歌写作,最重要的一点仍然还是个性。余光中受传统文化熏陶很深,又曾在美国学习和生活,他的文字是东西方碰撞的结果。他大半生都在全世界漂泊,其文字不是没有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只是在碰撞的当口,往中国传统意象方面大大地偏了一下。
写到这里,我轻声地问自己:谁说西风东渐的产物,就一定是抹杀了传统?
我们有余光中先生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