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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之咸

  □杨崇演

  盐是咸的,这是别人提供给的间接经验。盐究竟是怎样个咸法,亲自尝吧才知道,这是我们的生命所获得的直接经验。

  大地之上,咸物多多,盐尤盛。

  白皙。晶莹。光洁。多么优秀的生灵,来自广袤宽阔的海域。一粒粒。一片片。一堆堆。在民间,盐深谙民以食为天的箴言。盐丰富的营养元素,健壮着我们的体魄和精神。即使在生活最惨淡的季节,盐总与我的父老乡亲一道,挽扶着虚弱的岁月,大步走向厚缛的春天。

  人没盐不行,先有电影《白毛女》,不吃盐头发白。再有《闪闪的红星》,潘冬子为那点盐历尽风险。我的切身体会是,年少时,每顿饭如果能吃上咸菜,就很幸福了。

  盐将沾满泥香的日子一一腌进心里,我们从笑靥里掏出来的是,一碟碟脆生生的美味。

  大海,齁咸齁咸的。海水沸沸汤汤,泊在湿润的岸边。来往的船只,把天撑得远远的。渔夫是浪尖上的舞蹈者,他们走过如歌行板,留下一行或深或浅的脚印。他们在海上的日子,像被盐腌过一样瓷实。

  一条条鱼,一条条大海里的鱼,躲不过命运的驱使,被渔民抹上盐,就成了一条条竹竿上的咸鱼。如果能像电影那样,它们神奇般的复活,那该都有趣啊!瞧啊,一条条咸鱼,一条条竹竿上的咸鱼,时间久了或许就忘了,它们曾经是一条大海里的一条条活鱼。

  不过,餐桌摆在露天的渔家,袒胸露背,散落一地的豪情。渔民端着一大碗稀饭,就着咸鱼,吸溜吸溜的,大快朵颐哩!

  说起稀饭,咸鸭蛋和咸菜也是绝配。咸鸭蛋和普通鸭蛋的区别在于,一个腌制过,一个没有腌制过。汪曾祺先生大致这样形容咸鸭蛋的特点:质细而油多。蛋白柔嫩,油多。其吃法如袁子才所说,带壳切开,是一种,那是席间待客的办法。平常食用,一般都是敲破“空头”用筷子挖着吃。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咸鸭蛋的黄是通红的。

  我有一同事跟我讲过——他打小生活在农村,家境贫寒,所以家中吃稀饭的时间比较多,那时候因为家中有饲养鸭子(为了卖钱好凑他和哥哥的学费)。在鸭子生下鸭蛋的时候,他妈妈就会捡起来存上。大部分鸭蛋拿去卖掉换钱,一小部分用来制作咸鸭蛋,跟稀饭相搭配,简直是人间绝味。直到现在他都觉得,咸鸭蛋应该是上帝的馈赠。

  物质生活的丰富,咸菜已淡出我们的生活。然而,母亲生前腌制的咸菜,却时时勾起我的念想。

  一年四季,五冬六夏,我们家的小小院落里,总有一口大咸菜缸。立秋萝卜小雪菜。每年一到立秋,菜园里的萝卜就好收获了。看看那些红萝卜、青萝卜和紫萝卜,真的是要红有红,要青有青,要紫有紫,让人喜欢极了。腌菜这天,母亲挽着袖子,招呼着我们帮忙,先把大缸里的咸菜捞出来,再把事先洗净、削去根须的萝卜,一盆盆倒进去,倒一盆萝卜,撒一层盐,且一一按压实落。望着满满当当一大缸咸菜,仿佛看到了一大家人不再为吃菜发愁,母亲这才松口气,拭去额上沁出的汗珠,满意地说,又够吃上一年的了!

  年幼的我,站在比自己还高一头的水缸旁,看着这墙角的“聚宝缸”,悠然神往。

  人人离不开咸。信不?咸咸的汗珠能折射出七彩人生哩!暑假装修,买水泥时,其中一个搬运工与众不同。只要是空闲的时候,他就打趣他的同伴,说话很幽默,一副穷开心的模样。于是,我与他攀谈几句,当得知我是作家时,他更起劲了——他说现在自己会背很多诗词呢,还能出口成章,“汗珠摔八瓣,只为吃口饭。勤劳能挣钱,劳动不丢脸!”这也是诗吗?我心里暗想,但是看到他充满期待的留着汗的脸颊,说,“真的很不错,还挺押韵!”他开心得像个孩子,转身奔向同伴时,我注意到他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那得流下多少咸咸的汗水!

  品尝的咸和淡,只是口味的不同。而万事万物的成功,就必须有咸味。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为什么说劳动者是美丽的,那是因为这种美丽是用咸咸的汗水浇灌的。每一个领域都浸透着劳动者的汗水。清洁工人为我们扫出了城市最美的容颜;白衣天使用爱温暖着每一位患者的心;辛勤的园丁浇灌着祖国的未来……

  “我没有尝过大地的盐,也没有尝过大海的盐。我原以为自己就是大地的盐,也曾害怕会丧失自己的咸味。”法国作家安德烈·纪德在临终前对世界绝望,有位非洲青年来信,说世界美好,有希望。这位青年的话,就是大地的咸味,有这点咸味,死可瞑目。

  我喜欢大地之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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