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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五更的饺子

  □李直

  记忆最深的一种饭食,只有除夕夜的饺子。乡间的人们,叫它“年五更的饺子”。

  小时候,大多数的饺子,都是在冬天里吃,春夏秋三季,很难得到这种饭食。但在冬天里,大多数的饺子馅,都是酸菜占绝对比重,我们叫它“酸菜篓”。言外之意,这种饺子,无非是盛装酸菜的一件容器罢了。

  但是,除夕夜的饺子却不然,它的馅,百分之百的肉,或猪肉或羊肉,我们叫它“一个肉丸”。

  这顿饺子,自年三十吃罢早饭就开始准备了。我记得我母亲会大张旗鼓地将菜板放到显眼处,将菜刀挥得老高而且剁菜的声响极大,当当当,地动山摇,似在宣告“剁肉馅”啦。而后,便是在瓷盆里拌馅。哗,倒进酱汁,哗,倾入泡好的料汁,而后无声的洒入各种香料包括葱花,这些都是无声的。最后,是两双筷子的转着圈地搅。

  “哗啦哗啦哗啦。”

  “听呀听呀,肉馅子说话呢。”我母亲故意大声宣告。

  众人听了,就会大声地附和:“闻着味了,香味,出来了。”

  这盆肉馅,是为年五更饺子预备的。

  包饺子的时辰,选在华灯初上之后。

  那时的乡间,在那个时节,每日两餐。至掌灯时分,晚饭(或叫午饭)已过去许久,人们全都闲着。正好包饺子。灯火通明笑语喧喧,一家人坐在热炕上转在饭桌边,边说话边包饺子,其间还夹杂着掌故历史和笑话百科,简直是一幅冬日闲居图。我母亲“拍饺子皮”,砰砰砰,双手齐下,供四五个人包。我父亲平日极严肃,专于农事,不理家务,一向不近庖厨,这天也会凑上来与“民”同乐,并且讲一点儿家史轶事,分外亲切。到现在我还能记得他说过自己小时候经历的一件奇闻,骑在驴背上竟然睡着了,从驴背上落下也没能摔醒过来,而是接着睡。直到同行的大人发现驴背上没了孩子,沿路找去,看见他在路边睡得正香。

  那时没有电视,也没有现在的“春晚”,但是对这些情景的记忆,却比“春晚”更深些。

  那时候,我和弟弟妹妹还小,见了饺子,就问“哪会儿吃哪会儿吃”,我母亲就会不厌其烦的回答“半夜半夜”,还特意说明“年五更的饺子”

  那时候,在“五更”到来之前,总会睡上长长一觉,根本不会踏踏实实的“守岁”。当从梦中醒来或被鞭炮惊醒了时,发现已是深更半夜,而且饭桌放在了火炕中央,桌上摆着碗盘碟子,饺子缭绕着热气一大碗一大碗地挤在桌上。那时家里人口众多,有时十口有余,桌上至少摆了十来只大碗,这还不算捞出来放在盖帘上饺子,也许因为那时的农人们饭量本来就大,也许因为这是年五更的饺子,有意多包了些,反正,在我的记忆中,这顿饺子,格外丰盛。

  吃饺子的过程中,听到最多的对话是这样的:

  “香不香?”

  “香!”

  常常是,我母亲最早发问。我以为,馅是她拌的,面是她和的,饺子也是她煮的,她最关心的就是人们对这顿饺子口味的评价。实则不然。有一次,在闲谈中,我问到这一层,我母亲说,“一个肉丸的饺子,咋会不香?根本用不着问。我那么问,就是讨个吉利”。原来如此。难怪她要挨着个的问下来,有时还会不止一次,就是为着多说出几个“香”字来。

  年五更的饺子,与平日里的,还有一样不同,即总会有几个“包”上“钱”。很小的时候,里面包的是铜钱,后来,铜钱日稀,就改为镍币了。我母亲在这方面十分“节俭”,不管人口多少,一律不会超过三枚。所以,“吃”出“钱”的,总是少数。后来,我娶了媳妇成了家,我妻子硬是把这个规制给改了,按人头计还要多出一枚,如果六口人她要包上七枚。我问她为何要多一枚,她说“怕自己吃不到”。

  记得有一个除夕,在吃年五更饺子的时候,我问母亲“有没有蒜”。不仅我母亲未予应答,别人也一概当作没听见。过了正月初五,母亲异常严厉地告知:以后年五更吃饺子,不许要蒜。我问为何,母亲答:蒜,是算计。算计穷。年五更瞎算计,肯定穷。

  后来长大了些,我听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我就把这样一句话与母亲的那个解释对照着给母亲说了一遍,母亲说,算计不到,当然受穷,只有算计没有苦干,也得受穷。

  到如今,虽未富裕,也没受多大的“穷”,也许因了吃年五更的饺子没再要蒜,也许因了不会算计却一心苦干,或二者兼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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