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李清照的千古名句,曾令多少文人墨客沉浸其中,感同身受。锦书来,也成为鸿雁传书的代名词。
一直以为,自己是寄信和收信最多的一个人,并引以为豪。至今,书橱角落的故纸堆里,依然躺着数百封曾经记录了逝去岁月的一大捆信笺。白色的、淡蓝的、最多的还是黄褐色牛皮纸那种,而每一个或大或小颜色不一的信笺里,都隐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亲朋好友寄来的私人信件,是家书;初恋情人寄给我的,是情书;有文友的、同学的、朋友的、杂志社的,也有很多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几十年过去了,我敝帚自珍般精心地保存着这些信笺,一直不忍丢弃。
乡下人都比较迷信,偶尔谁家孩子病了,就经常在半夜里把我喊醒,跟我讨要几张用过的邮票,说越远的越好,夜里孩子熟睡后在头顶悄悄地烧了,就能够将病魔驱走,让孩子走失的魂魄回来。所以,我那些信笺上几乎没有了邮票。然而,在那些泛黄的淡淡纸片上,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褪了色的笔迹,却记录了我人生过往里诸多美好的记忆。
生活在上个世纪的人们,每个人都有过写信和收信的经历。准确一点说,私人信件的流行还要追溯到上个世纪90年代末期以前。那个时候,程控电话刚刚兴起,手机还没有普及,更没有当下时髦的电子邮件,所以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全靠绿衣天使的鸿雁传书。
铺开一张素淡的纸笺,旋开笔帽,你就可以向远方的情侣、亲人或朋友用最真挚的文字倾诉内心的话语了。然后虔诚地装入考究的信封里,再贴上一枚精美的面值只有8分钱的邮票,你就可以将思念放飞,让情感跨越千山万水传向远方。同样,当你从邮递员手中接过从远方寄来的信笺激动地展开,凝视着那熟悉的字迹,你仿佛真切地感受到了寄信人那扑面而来的气息,仿佛听到了对方的心跳与呼吸声,洁白的信笺上甚至可以浮现出对方的音容笑貌。那时候,一张窄窄的邮票,几乎成为了相思的代名词。
云中谁寄锦书来?从古到今,对于每个翘首期盼远方书信的人来说,都不失为人生一件最浪漫的事。然而,囿于文化和邮政业的局限,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写信、读信还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
记得那是60年代末的往事了,村子里有个年青人远离家乡应征当兵走了。一天,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接到了儿子从部队辗转寄来的一封信件,便拄着拐杖来到我家的小土屋,找当生产队长的父亲给她读信。父亲展开信,一字一句地给老人家读,并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给她听,当读到结尾“妈妈您要保重”的时候,那个老人家就已经涕泪交流,泣不成声了。当时,村里识字的人不多,身为生产队长的父亲,经常要给村里的老年人读信,写回信。这样的情形,在我们家一直延续了好多年。
在县城读高中的时候,结识了远在潇湘的一个同龄文友,她也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在当地报纸杂志发表过好多文章。同样的爱好让我们这对从未谋面的陌生人通信居然长达十几年。我们在信中谈文学,谈人生,谈理想,互相学习,切磋写作技巧,给予双方工作、生活甚至爱情等各个方面的鼓励。我们喜欢用远水解近渴的方式为一个弄不懂的事情而在信中彼此探寻,为了一个观点我们甚至在信中争得“面红耳赤”。听说我要结婚了,她从每月几十元钱的微薄工资里拿出20元钱,作为我的新婚贺礼提前寄给我。人生的友谊也许有很多种,而我们的友谊却超过了地域时空,摒弃了人与人之间最世俗的成分,那是一种善良而纯粹的。多少年过去了,虽然由于通讯变故使我们失去了联系,但是我们之间的友谊依然让我时时感动。是传书的鸿雁,让远隔千山万水,互不相识的一对年青人以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在一起成长。
云中谁寄锦书来?最近这些年来,除了还能经常收到杂志或公函外,很难再收到远方友人寄来的私人信件了,所以就特怀念那些可以收到信件的日子。于是即便有了手机和电子邮件,偶尔给朋友发一个短信或电子邮件,也总是喜欢把邮件编辑得更像一封传统的信件,称谓,问安,内容,此致,敬礼,寄信人,年月日等等,不一而足。
文明和日益突飞猛进的科技,让人类目不暇接地变换着自己的生活方式。也许未来的某一天,科技会让现今最为流行的通信手段也最终成为一个“老古董”。然而我相信,那些经历过鸿雁传书时代的人们,永远不会忘记“云中谁寄锦书来”的那种浪漫。真希望哪一天推开门,也会像十几年前一样,忽然看到邻家的小姑娘姗姗地向我跑来,嘴里清脆喊着:你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