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的一个月夜，无风。繁华的集宁路古城万籁俱寂。

　　一富庶人家的偏僻厢房里，油灯微弱，男女主人把碗、瓶、壶、杯等珍贵瓷器小心翼翼地放进地下土坑里的大陶瓮里。之后，填土，踩实，堆上破柜烂柴，厢房看上去还是之前一样的脏乱不堪。

　　这是根据考古现场脑补的画面。

　　作为今人的我们，也许得感谢集宁路古城富庶人家月夜藏宝。若不是如此，600多年后的我们，也就不可能得知元代城市的繁华，也不可能领略到古代文明交流交融的深广。

　　代表元高超制瓷技艺

　　内蒙古博物院“交融的魅力”展厅，青花双凤纹高足杯静立在众多珍品中，特立而不炫耀。

　　它高9.5厘米，口径9.4厘米，足径3.4厘米，碗状式的杯口，竹节似的高圈足，细白的胎质散发着幽光，弦纹装饰着内、外壁口，两只青花发色浓翠的凤鸟伸着细细的脖子、舒展着双翅，似乎要从外壁上飞跃而出……

　　这件元代珍品2003年出土于集宁路古城遗址，或许就是月夜藏宝中的一件。

　　元代集宁路古城遗址，位于乌兰察布市察右前旗巴音塔拉乡土城子村，北靠110国道，南临黄旗海，西距乌兰察布市府所在地集宁区25公里。

　　98年前的1923年，这里曾发现一座石碑，上有“集宁路”“皇庆元年”（公元1312年）字样。据此得知，这里曾为元代“集宁路总管府”所在地。

　　2002年至2005年，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组织乌兰察布市博物馆、察右前旗文物管理所，联合组成集宁路考古工作队，开始对这里进行考古发掘。

　　内蒙古博物院院长陈永志，时任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长、考古工作队队长。回忆19年前的发掘，他记忆犹新。

　　“发现了大量金、元时期的瓷器，出土完整瓷器500余件，可复原瓷器标本7800余件，其他各类珍贵瓷器标本上万件，涉及磁州窑、景德镇窑、龙泉窑、钧窑、定窑、耀州窑、建窑等七大窑系，还有高丽瓷器中的珍品。”陈永志说，其中釉里红玉壶春瓶、钧窑香炉、景德镇窑青花高足杯、青花盏、青花梨形壶、龙泉窑三足樽等61件瓷器是最为重要的藏品。“这些瓷器制作精美，品相极佳，青花、釉里红、枢府釉、青瓷、黑瓷等各个品类均有，代表了元代高超的瓷器制造技术。”陈永志说。

　　2003年，元代集宁路古城遗址位列当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

　　明确元青花创烧时间

　　元青花瓷，历来珍贵。

　　为何？

　　存世量少首当其冲，目前国内外不足400件；青花颜料钴珍贵，产自西亚；纹饰较之唐宋更加精美；釉质独特，无法仿制。

　　集宁路古城遗址在发掘中，共发掘了9个瓷器窖藏，出土了8件青花瓷，成为整个考古发掘的最大亮点。其中在一户有30多间房屋的富庶人家，则出土了6件完整的景德镇窑青花高足杯，这是目前出土元代青花高足杯最多的窖藏，震惊了现场所有考古人员。

　　这些标有纪年和名号的瓷器的出土，除了珍贵，还颠覆了学术界的一个认知。在此之前，学术界通常认为，元青花瓷的创烧是在元朝至正年间，即14世纪中叶。

　　“集宁路古城遗址出土的青花瓷器，从器形、釉色、胎釉装饰及画面构思等诸多方面看，其烧造技术已经相当成熟。”陈永志说。

　　史料记载，1351年（元至正十一年），元朝爆发了红巾军起义之后，全国各地农民起义风起云涌。1352年，生产青花瓷器的江西景德镇也覆巢无完卵，到公元1354年（元至正十四年），元朝在江西各个地方的政权次第垮台。

　　“没有中央政权强有力的管理和稳定的社会秩序、生产秩序，不可能烧制出质量上乘的青花瓷器，特别是烧制高质量青花瓷器所需的钴料必须从西亚输入，战乱必然会给原料供应带来困难。”陈永志说，当时南北交通因各地农民起义而被阻断，这批珍稀且娇贵的青花瓷器很难在战火纷飞中运至位于北方的集宁路地区。

　　陈永志说，从景德镇到位于漠南草原的集宁路，距离数千公里，人畜辗转运输，一路坎坷，保守估算，路上所用时间至少需要三至五年，再结合集宁路古城遗址出土的纪年瓷器，最晚的年号为至正元年。据此推断，这批工艺成熟的元青花瓷器为1341年（元至正元年）之前，约1313年前后（元延祐年间）的产品。

　　“由此，结合考虑瓷器烧造技术有一个产生、发展和成熟的过程，从而推断元青花瓷器极有可能在至元初期就创烧成功了。”陈永志说。

　　见证集宁路商贸繁荣

　　“高足杯又称马上杯，通常用作酒具，是元代常见的器皿。其实，它就是一个固定样式，除了瓷质，还有其他材质的高足杯。”内蒙古博物院“交融的魅力”策展人张彤研究员说：“这件高足杯上的凤纹，是中华传统文化里惯用的纹样，它出现在元代常见的高足杯上，可见中原文化和北方游牧文化的融合。”

　　两种不同背景文化的融合，除了体现在瓷器上，还有哪些方面呢？随着考古发掘的逐步深入，一个商贸繁荣、高度融合的元代城市呈现在了大家面前。

　　史料记载，元朝统一全国后，实行行省制，下设路、府、州、县，全国按地区分为十一个行省，阴山以北的漠北瀚海地区设为岭北行省。建立于1192年（金明昌三年）的集宁路古城在元代被升为路级（相当于今天的地级）城市，是北方与中原内地进行商贸交易的市场。

　　按发掘确定出的城垣结构测算，集宁路古城的北城墙长为640米，西城墙长为940米，古城呈长方形，城垣面积为60多万平方米。

　　城址的中西部中心地带，是集宁路古城进行商品交易的主要场所市肆所在地。市肆遗址东西长100米，南北宽60米，一个个“门脸房”房址分布于十字街道两侧，均由正南北向多开间的多组房屋组成。

　　集宁路古城遗址除出土了大量瓷器外，还出土了大量古钱币、坩埚、铜渣、料珠、箭镞、铁刀、铁钉、犁耙锄，以及骨器具、皮革加工器具、牛马用具、首饰器物等。这些实物说明元代的集宁路古城作为一座塞外商业城市，城市功能较为完备，商品交换内容广泛，它与岭北蒙古各部贸易往来繁忙，是岭北行省通往中原内地的物资集散地或中转处、加工场。在这里，农与牧交流，蒙古、汉、女真、契丹多民族交融。

　　陈永志说，元朝陆路贸易的发达程度不亚于海上贸易，而位于古阴山（今大青山）以北农牧结合带的集宁路古城即是欧亚商贸往来与文化交流过程中的枢纽与桥梁，是草原丝绸之路东端的一个重要起点。

　　（图片由内蒙古博物院提供）

　　让历史说话  让文物说话

　　◎苏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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