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山

　　山上没有莲花，大的，小的

　　一朵都没有

　　山下没有寺庙，莲花的去向

　　是继经书后，第二个不解之谜

　　作为出逃者

　　木鱼溯游，再回不到一棵树

　　它们之间隔着刀斧

　　隔着一碰就流血的暗疾

　　有风声起于云端

　　有云起于水湄

　　有人涉水而去

　　去时，吹熄了一盏灯

　　莲花山往西

　　是八百里秦川

　　再西

　　会遇见世间最美的情郎

　　庙沟

　　我喜欢这个名字——

　　庙沟，庙沟

　　每叫一次，

　　都有钟声在心里荡起涟漪

　　沟里有几株五角枫

　　种子浅黄色，

　　长着天使一样的翅膀

　　我跟随其中一颗，

　　朝最高的那座山上飞

　　种子边飞边告诉我：山叫佛指山

　　上山的路

　　不叫来路，叫归途

　　草帽山

　　要有多大的手来编这顶草帽

　　要有多高的草供这双手

　　掐头去尾，取有用之躯

　　草帽山顶一株杨树

　　生出来就老了

　　佝偻着腰身，

　　像句号，像圆圆的提手

　　提草帽和编草帽的是一个人

　　他来不及搓掉手上的草锈、

　　来不及拍掉裤管上的泥

　　他急于提着草帽

　　去扣住山脚下的黄昏

　　黄昏里

　　有两只交尾蜻蜓和一对恋人

　　他们的影子，

　　一半在溪水里荡秋千

　　一半躲进溪畔，打碗碗花丛

　　盆瓦窑

　　那是很久远的事，泥土无所不能

　　能做烧饭的盆、盛饭的碗

　　能做不吃饭的泥菩萨

　　拿来做瓦，是在一场大雨过后

　　茅屋为秋风所破

　　需要滚过火焰山的瓦片

　　来压住阵脚

　　而后来，工匠集体走失

　　走失之前，画地为牢

　　他们用三个字

　　囚禁一群不相干的人

　　那些人住在自己的村子

　　像生坯

　　像等待出窑的各路神仙

　　馒头敖包

　　在馒头敖包，一定隐藏着一个人

　　也或者，是十个八个

　　他们住在石头里

　　摩尼经带着石头的质感，

　　被日夜吟诵

　　石堆旁那棵榆树，看不出年龄

　　皴裂，褶皱，歪着脖儿

　　用虔诚，托一只鸟窝

　　对于谁栽下了它，闭口不说

　　我曾在一个下雨天路过

　　脚步声被泥泞吞噬

　　而雨声、诵经声、

　　偶尔一两声鸟的啼鸣

　　像谁对谁的，一种怀念

　　敖汉，聆听

　　我笃信听到了先祖的足音

　　那声音穿透一粒粟米的胸腔

　　破空而来

　　赤足，却铿锵

　　这让我裹着皮革的脚，渐生愧意

　　——人畜合葬，

　　五千年前的墓穴中

　　埋着众生平等

　　雨水充沛，玉米听信青蛙谏言

　　一路疯长，拉长与大地的距离

　　一拨又一拨人以拜访为名，

　　寻找制高点

　　爆料些什么，顺带提升自我

　　玉米和我们都忘了一个事实：

　　一尊蹲坐的陶人

　　泥质坯胎，自有不可企及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