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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迹宝格达山

绿色宝格达山 黎晖 摄
  □冯黎晖

  一

  对一座山心心念念,准确地说,应该是对那座山里面的林场、对林场人的生活心心念念。之所以有这样的念想,是因为十几年前一个傍晚的匆匆一瞥,有黑暗中透出的零星的灯光,有沉默黯然的石头墙的老房子。因为有着避世的隔绝,我幻想着这里不会有太大的改变,那些石头墙的老房子还在,傍晚柔和的阳光打在那些斑驳的墙上,炊烟袅袅,鸡犬相闻,还有人活在迟滞的时光里。所以,多年来在我的心中一直留存着一个久远的时空,一念执着地想去看看。

  终于有机会成行,借道东乌珠穆沁旗去往宝格达山,新修的国道已经全线贯通,平整流畅,让我们奔赴的心情轻盈而欢悦。

  此前宝格达山不能成行,交通不便是最大的障碍,没有一条像样的公路,冬天大雪封山,雨季道路泥泞,如果不是非去不可,总是很难下决心去赶那一场艰难的跋涉。

  早年在东乌珠穆沁旗上中学时,有宝格达山的同学,冬季里返校,竟然要到邻近的五岔沟坐火车到乌兰浩特,再辗转至北京,由北京乘班车一路向北,经宝昌、锡林浩特,才能回到东乌珠穆沁旗,算来行程已近2000公里。

  因此在过去的岁月里,宝格达山成为不可抵达的遥远。

  穿行在晚秋的乌珠穆沁北部草原,苍茫辽远,草原上的植被已经完成了一季的使命,不可阻挡地走向金黄,走向枯萎,打下的秋草被捆扎成方方正正的草垛,以矩阵的模样铺陈在草地上,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一路行进,穿过萨麦苏木、额仁高毕苏木、满都宝拉格镇……

  愈向东北纵深,愈近边境,可以见到新打的防火带,近百米宽的黑土带一路延展,强势而突兀,一旦对面的山火来袭,将被阻滞在这条隔离带前。在草原的尽头,渐渐地出现了山林,已是宝格达山林场的地界。

  渐行进入林区,两侧白桦丛生,大多数的叶子都落了,只是树梢上还留着一簇一簇的金黄,在夕阳里,灰蒙蒙的树影有些憔悴,毕竟蓬勃了一个夏天又华丽地如金色的火焰般燃烧了一个晚秋。林场的场部就隐在一片白桦林围绕的山坳里,就是我想要找寻的地方。

  失望来得太突然,林场的场部只有几栋小楼,一栋场部的办公楼,一栋卫生院,一栋二层楼的小宾馆,再有就是能数过来的几户人家,仅有的一间石头屋已人去房空,屋前荒草丛生,门窗残破寥落,屋顶锈迹斑斑的铁皮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露出残损的木板。我惦记着的那些石头墙老屋已经没有了,这个寥远的聚落终归还是被行走的时光记起了。

  我心有不甘,走进两户居民家,想看看他们的生活,想问问他们记忆中的往昔。他们住在2006年前后修建的平房里,已无异于我们在其他地方见到的民宅,只是家家院墙边整齐地垛着取暖用的桦木“绊子”,是林区特有的样子,或许也是唯一不曾改变的过往的痕迹。

  两户人家一户是“林二代”,一户是“林三代”,通过他们的讲述,林场兴衰的脉络依稀可见。那位自称是“林二代”的老人已年近八旬,面色红润,身体健朗,如今还能到院外的水井挑水。老人家的祖籍在河北,早年到包头,因为林场扩建,从包头招工来到宝格达山,成为宝格达山林场的林业工人。其时,宝格达山林场已建场10年,它的前身是宝格达山林业工作站,建于1956年,1958年改建为宝格达山国有林场。老人的父辈就是宝格达山林场最早的建设者。再往前,老人已说不太清。我能查到的记载是宝格达山已有几百年的采伐史,是周边牧区打造勒勒车、蒙古包、箱柜的木材来源地,这座山一直在牧人的记忆里,在他们的口口相传中。

  二

  在老人的回忆里,宝格达山林场的工人最早住在“马架子”里,即用圆木搭成简单的“人”字架,两个“人”字架中间用一根圆木连接,外边用柳笆、苇帘遮住,再用泥抹上,便是落脚之处了。“马架子”虽然能遮风避雨,但是抵挡不了冬天噬入骨髓的寒冷。后来修了像“木刻楞”那样的木房子,再后来就是厚厚的石头墙、铁皮顶的石头屋。

  在老人的讲述中,宝格达山的冷,冻在记忆的深处,化也化不开。那种冷,我们可以想象,却无法真切的体会。说到过去的艰苦,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喃喃自语:过了大半辈子又冷又苦的日子。老人2006年退休,现住在600多公里以外的锡林浩特市。每年夏天,老人都会回到山里,在他的心里,只有这片山林所在的地方才是根扎下去的地方。

  桦木是宝格达山的原生树种,桦木的种子成熟后会随风播散,落地生根,生生不息。桦木不是名贵木种,却是牧区寻常生活的必需,林场建成后,伐木是主业,当年人工伐木,用的是一人多长的大铁锯,两人一来一往拉锯,老人讲,那种伐木的方式叫“二人夺”,生动而形象。

  伐下的木材肩扛手拖运出林子,会有牧人从遥远的地方赶着牛车、骆驼车过来,装好木材,再一路跋涉回到草原深处。从那时开始,伐木的工人,取用木材的牧人,在宝格达山相聚、相知,成为好兄弟。

  2016年前后林场全面停伐,林场的职能转变为护林、育林,“林三代”也就成为专职的护林员。我们见到的那位“林三代”是我的同龄人,每天的任务就是巡山,防火、防盗、防猎。他们的工作、生活条件也改善了许多。

  在这里,如果自己足够勤劳,大山慷慨赐予的野菜、药材也可以增加一大块收入。即便如此,林场里的住户还是在减少,相比于城里,山区的生活条件依然艰苦,有能力外迁的时候,人们选择的依然是离去。

  当地人讲,宝格达山的女儿好多都会外嫁,因为这里太闭塞了,而那些林业工人因为早年的工资算是高的,也有能力娶山外的媳妇,就这样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再下一代人恐怕少有留在山里的了,护林、育林的人员大多是临时雇用,不会在这里安家置业,那么,这个小小的如村落一般的地方,或许将不可避免地走向空心,走向消失。两年前林场的领导与职工们一起过年,请来了所有留在当地的住户,只有7户17人。

  对于这样的一种变迁,我渐渐想明白了,没有惋惜,反而是一种欣慰。几代人挂锯停斧,由伐而护,是时代的变迁,更是生态理念的转变,是新的文明的迭代,因为人们对自然生态的呵护,也得到了自然的反哺。人与自然的关系,原本应该如此。

  三

  宝格达山位于大兴安岭中段,蒙古语是“圣山”之意,当地人称其主峰为“老头山”。站在场部的院子里就可以望见主峰,黑黢黢的山体庞大突兀,但不显陡峻。

  宝格达山葱茏的林木涵养了丰沛的地下水,常年有泉水汩汩而出,因此也发源了两条大河,一条是锡林郭勒盟境内的乌拉盖河,另一条是兴安盟境内的归流河,两河之于当地,已如母亲河,滋养着万千生灵。

  乌拉盖河从宝格达山蜿蜒而下,消失在道特淖尔附近的湖沼之中。乌拉盖河中游的河道九曲盘桓,形成绝美的河曲,让草原风光灵动旖旎,每年夏季,众多游客来到乌拉盖草原,看那条嵌在碧绿原野中缎带般的河流。

  这里青山如黛,绿水蜿蜒,林木葱郁,如一幅苍茫的山水画卷。可以说,是宝格达山的慷慨成就了乌拉盖河的黄金河道。如此,我们应该更多地把目光投向宝格达山,投向那大河之源。

  离开宝格达山的那个早晨,刚刚下过小雨,空气清凉湿润。返程的心情总不如来时那样欢愉,不管怎样,亲眼见到了宝格达山,依稀窥见了林场的前世今生,也算不虚此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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