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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长调盈盏间

  □燕子

  有些东西,即使相遇得晚,接触它时,亦如被箭射中似的,怦然热血沸腾。地老天荒之间,它带着铺天苍绿的色彩和鹰羽银袍的气势,一直在这里等待。我与蒙古族长调的相遇,便是如此。

  对酒当歌,长调就是酒,酒就是长调。尤其在酒歌相伴的草原,它们同归属于心。

  初听,蒙古族长调像从银碗中悠然倾泻,听不懂歌词的内容,却可以感受到一种苍凉和辽远。音韵很低,夹杂饱满的成熟,有金属的密度,这密度关于风情,是啊,还有哪个地方会比传奇草原更具金的质感和风情呢?乐声渐起,恰似一辆勒勒车缓缓游荡在无垠的绿毯上,底气十足的自由而野性。没有织锦繁华,没有裂帛之秀,只绵延跌宕着绿意,车轮辘辘,一路流畅地铺排至天边。

  再听,声音如酒香一般慢慢醇厚响亮,有了阳光普照和百鸟的翱翔。仿佛一场盛大的秋菊花事,万丈的光亮与璀璨,在流云似水的年华里,博取这九月里最短的一瞬。音调时而舒缓绵长如雄鹰展翅,时而急促跳跃似骏马驰骋,拔高的一刹那,大丽花明媚地开着,琴声与歌声珠落玉盘,交叉错落,紧紧融于草原的辽阔苍茫。

  听到动心处,于无声处听惊雷。当音韵达到高潮时,如同最烈的酒入喉,瞬间点燃了心中的火焰。

  苍穹之下,洪荒之野,一曲悠远,自歌者喉间淌出,如枯木逢春,又似长河落日。他,一手托着雕花的酒碗,另一手随着旋律轻舞,仿佛是天地间最不羁的笔触,在勾勒着风云变幻。这长调,是风的低语,是鹰击长空的自由,也是马踏飞燕的豪迈,穿透了时间的尘埃,抵达一个灵魂得以自由翱翔的所在。那一刻,歌者让所有听众都觉得,他就是那只鹰,那匹马,甚至,就是草原的中心。大理石一般的硬度音质,洋溢着雄浑底蕴的高亢,将人们的感觉带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高度,整个世界都以听觉的形态,从四周涌来,慢慢地,将酒的醇香淹没了。每个人,已然化为草原的一部分,与天地共呼吸。

  一曲长调,好似梦中的旧人,踏一弯凉月来寻。以为的丢失,却原来在多年后猛然遇到,在这里,在草原,在梦中,在灯火阑珊处,从未离开。

  “从心动写到心颤,也只能写出他三分之一不到的美好。”这样的一句诗,用到蒙古族长调的身上,恰如其分。

  长调是一种哲学,看透世界,来于自然又归于自然。联想到某个备受关注的音乐节目,演唱蒙古族长调的歌手一开嗓,就给人以震撼,铁马冰河的内敛中自带千军万马的气场。

  一个时代最优秀的音乐,无不来自汗滴,来自血脉,来自泥土。在这个浪潮奔涌的大时代里,古老的蒙古族长调再度被赋予新的历史使命,它能把传统之美、音韵之美融为一体,它能跨越时间、空间、地域、语言,让更多的人感受到那些最质朴的、最真挚的情感诉求,从未有过改变。

  蒙古族长调,是流淌的《江格尔》,亦是活着的历史。它吟唱着草原的辽阔,记录着世代牧人的悲欢,恰似飘荡的哈达,传递着真情,在悠远的马头琴声和醇香的奶酒里,诉说着过往与未来,连接着天地间的自由与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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